□毛君秋
冬日下,暖暖的光斜照墙脚。爷爷搬一把靠椅,跷起二郎腿,嘴里悠闲地衔一支自卷的纸烟,烟圈如年轮般在阳光里扩散。
这时,我会悄悄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爷爷勾起的脚背上,问:“过年还有多久?”“还有两个月。”爷爷笑呵呵地捧着我的小脸。“两个月?两个月是多久啊?”我往爷爷脸上凑了凑,顺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两个月就是六十天。”爷爷反手捏了我一把鼻子说,“想过年了吧?”
我真的是想过年了。于是,我就嘟起小嘴,屈指算了起来,可老是算不清楚六十天到底有多久。算着,算着,我就长高了,长大了……
长夜下,几家人围坐在一个院子里,露天放两三张竹床,几把椅子,通常是那些白天忙了一整天晚上才聚到一起的女人们扯闲话,讲得最多的是鬼故事。
爷爷远远地搬一把竹凳坐着,嘴里衔着纸烟。烟光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像萤火虫,又像飞机在夜空飞过时尾灯一眨一眨的。此时,群星璀璨,田野里蛙声此起彼伏。
爷爷一生最大的喜好就是吸烟。爷爷吸的烟是自己种的。屋后的菜园里,有几垄连着的空地,爷爷全部种了烟叶。六月里,那些阔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显得风姿绰约,有些还结出了好看的花骨朵儿。可惜被爷爷全掐了。爷爷说,花儿会吸收很多营养,影响叶片的生长。
初秋,烟叶开始慢慢变得金黄。爷爷把它们砍了,一片一片用草绳绑起来,挂在太阳下晒。待烟叶晒得焦干,爷爷把它们用麻袋捆了,放进木箱收藏。要吸的时候,抽出十来片,用刀细细地切成烟丝,装进个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爷爷走到哪里,烟丝的香味儿就飘到哪里。
有一次回家,我给爷爷捎回一条纸烟。爷爷尝了几口,说这烟不过瘾,把我买的纸烟一根一根敬给村里人抽了。
爷爷晚年患了肝癌,后来又转成肺癌,拖了半年,还是在痛苦中走了。那年,他老人家八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