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相信中国人都会哼起一段熟悉的旋律。这支中国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小提琴曲，完成了交响音乐民族化的创世纪。其实，“梁祝”之父何占豪还为南京谱写过《梁祝》“姊妹篇”，那就是《莫愁女》。

  1996年，由何占豪谱曲，南京艺术学院青年小提琴演奏家沈琤改编并担任独奏的小提琴协奏曲《莫愁女》，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在何占豪的指挥下成功首演。20年过去了，《莫愁女》在世界多个国家进行过演出。奇怪的是，这个取材于南京的故事一直未在它的故乡合演过。11月26日，它回到了南京，在文化艺术中心进行了首次合作公演，84岁高龄的何占豪亲自指挥、沈琤教授担任独奏，南京爱乐乐团协奏，这场合作演出反响热烈，掌声经久不息。演出之余，何占豪和沈琤接受了快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徐悦 实习生 朱瑶/文

  施向辉/摄

  原音

  何占豪：一曲《梁祝》让我遗憾一生

  谈《梁祝》

  “要是没它，我别的作品就显露出来了”

  快报：《梁祝》对您这一生有什么影响？

  何占豪：《梁祝》除了让我有了一点小名气以外，它让我遗憾一生。它把我其他的作品都掩盖了。不光是《莫愁女》，还有很多别的作品，其实都不错，可惜被《梁祝》遮掩了光芒。有一次我问一个香港记者：“我谱写的《临安遗恨》你听过吗？”他说没听过，我就说：“《临安遗恨》是每一所大学音乐专业的学生必弹的作品，有的学生边弹边哭。要是没有《梁祝》，我的《临安遗恨》就出来了！”我又问：“《相见时难别亦难》你知道吗？”他就说：“我知啊！我知啊！”我问：“你怎么知道？”他就说：“因为是徐小凤唱的呀！”我就告诉他：“这是我写的。”他说：“哇！是你写的啊？真的唔知啊！”

  谈《莫愁女》

  “可惜很多南京人都不知道这个典故”

  快报：《梁祝》之后，为什么选取《莫愁女》这个发生在南京的题材？

  何占豪：我一直想写南京的题材，有四句词我记得很清楚——“古来金陵多胜地，美景佳话共传流，伤心最是湖畔柳，犹对莲花唱莫愁”，提到南京，莫愁是个典型。她代表一种纯洁而忧郁的美。“夺睛容易夺情难”，《莫愁女》反映了旧社会的残酷，也体现了人性的善良。可惜很多南京人都不知道莫愁女的这个典故。

  快报：莫愁女这个故事本身没有梁祝流传得广泛，也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人们对曲子的理解。

  何占豪：是的。其实从故事情节来讲，《梁祝》是不如《莫愁女》的。《梁祝》很简单，就是两个年轻人相爱了，然后家里阻拦，最后两个人化蝶。《莫愁女》是莫愁全家人被杀掉，她自己一个小孩子逃出来，隐姓埋名。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产生了爱情，还要压制自己。这真的是一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

  快报：莫愁女和祝英台，这两个经典人物都有自己典型性格，假使可以挑一位娶回家，您会娶谁？

  何占豪：我选莫愁，因为莫愁善良、朴实，骨子里却有反抗的精神。温柔又不失机智，漂亮又不妖艳。

  谈高雅音乐

  “总不能说我白天高贵晚上低贱吧”

  快报：我们应该多听高雅音乐吗？

  何占豪：高雅音乐是音乐，通俗音乐也是音乐，它们有高低之分，但没有贵贱之分。通俗音乐就像连环画——我爱你，你到我这里来好不好？——好的，我来。那么两个人就好上了。我们一看图就懂了。高雅音乐就像《红楼梦》，一章一章的，你要仔细品味，要有一定的文化知识才能看懂。音乐也是这样，你要有一定的基础，才能听懂交响乐啊、协奏曲啊；那流行音乐一听就听懂了。所以，你不得不承认，有高低之分。但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因为功能是不一样的。我是做交响乐的，我晚上累了也会听一听流行音乐，你总不能说何占豪白天是高贵的，晚上是低贱的吧。

  快报：《梁祝》《莫愁女》的故事是中国的，小提琴是国外乐器，您怎么看待音乐的民族性和世界性呢？

  何占豪：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音乐表达、音乐风格。但由于地区科技、文化、经济的发达与否，导致它音乐的表现形式、技巧方面存在先进和落后，这是你不得不承认的。中国的锣鼓，你到世界上敲去，“锵锵锵”，人家是不欢迎你的。“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这话说对了一半，只有把民族的提高到世界的先进水平，才能成为世界艺术宝库的一部分。

  印象

  老顽童何占豪

  他爱动。

  风雨无阻，每天下午四点钟出门锻炼。走路40分钟，弯腰、压腿、仰卧起坐，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每一个关节都动。“你看看，”他捋袖子拍手臂，朝我做个健美运动员的姿势，“不像84岁的糟老头子吧？”

  他爱笑。

  什么都快乐。开别人玩笑，也开自己玩笑。“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开心？”他说，“看漂亮女孩子时！看女孩子有规矩，不能只看一个，全部女孩子都要看，否则就是流氓。我有个绰号叫何六秒，你猜为什么？因为我看女孩子从不超过六秒钟，六秒之内是对美的欣赏，否则就是流氓。”“要是六秒还没看够呢？”“那就把眼睛往旁边扫一扫，然后再回头看六秒。这个不是我发明的，是王洛宾教我们的：人们走过了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哈哈！”

  他爱美。

  生于绍兴久居上海，他的衣着考究而耐看，对音乐之美的热爱更是深入骨髓。“艺术就该是美的，哪怕是凄美。”

  他爱思考。

  他夜里十点起床，全身心投入创作，常常陷入冥想。他说，想要有多大的艺术成就，就要有多深的思想投入，脑子进入另一个世界，你要体会这世界的感情。你感动不了自己，就一定感动不了人家。

  他爱自己。

  他说进入音乐行当纯属偶然，不过成功是必然的，不当指挥家作曲家没准自己是个相声大师。

  他爱喜剧，却能诠释最好的悲剧。

  80岁的年龄，60岁的身体，40岁的工作量，20岁的心态。

  他，何占豪。

  莫愁和梁祝有区别

  但都是江南的产物

  对话南艺小提琴演奏家沈琤：

  莫愁和梁祝有区别

  但都是江南的产物

  快报：谈谈您当初想要改编何占豪先生《莫愁女》的契机好吗？

  沈琤：1983年何老师为越剧电影《莫愁女》谱曲，我当时是演奏这部电影配乐的首席，何老师这个旋律写得很美，当时我们听了都挺感动。我跟何老师说想把它改编成小提琴协奏曲，何老师就说：“可以啊！”

  动笔之前觉得很难，但是真正写起来觉得还是很快，只花了一两个星期。写好以后我就给何老师，何老师帮我配西洋乐器。我的独奏部分先出来，何老师还是挺认可的。

  快报：说说《莫愁女》之后的历程吧。

  沈琤：1996年，何老师就给我打电话，说上海交响乐团要请我去拉独奏。 我就说上海音乐学院那么多国际比赛获奖者，随便找一个都可以。何老师说，现在的孩子拉不出那种“民族”的味道，生活阅历不够，换了好几个人都没找到满意的，想想还是打电话让我去拉。我去了以后，一遍合下来也没有停，上海交响乐团他们也很投入，一曲结束大家都在鼓掌。

  20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再把《莫愁女》拿出来，很多朋友都鼓励我把《莫愁女》推出来，认为它很经典，其实，20年之后，还能得到大众的认可，就已经很好了。

  快报：如果拿《莫愁女》和《梁祝》相比较呢？

  沈琤：《莫愁女》旋律很优美，戏剧冲突也很多，它的旋律跟《梁祝》有区别，但是毕竟都是江南的东西。就像苏州的园林和扬州的园林，它们肯定有区别，但总体都是江南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