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顺

  父亲不喜欢吃苹果。那时多少人家有条件吃水果呢？一只苹果要不了多少钱，却不是穷人家买得起的。也许他喜欢吃苹果的，只是吃的机会不多，也就不习惯吃了。

  常常想写写父亲，却无从下笔。站在他的墓前，每每眼泪禁不住流。一个吃了太多苦从不叫苦，到了晚年应该享受的人，却在晚年得了中风，一躺就是二十年。

  父亲病倒之前，在建筑工地做小工。他喜欢的是酒，下班几个同事找一家小饭店，一天的烦恼全在酒里。喝的是最劣等的酒，说的是快乐事，他的人生没有痛写在脸上。父亲读过一些书，一个读书人天天做苦差使，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其中甘苦只能他自己体会。

  昨天夜里做梦，我和父亲吃苹果，一只大大的苹果，谁也不愿意先咬一口。他说不喜欢吃，苹果放在他的病床边，谁也不会去先咬一口。后来那苹果烂了，被母亲发现了。母亲说父亲是不会吃苹果的。爷爷死的那一晚，想吃苹果，当父亲将苹果送到爷爷床边时，他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不是梦。那是从前生活片段的重现。

  父亲看到苹果会伤心吧，所以不吃。又也许，那些被深深隐藏的痛苦和渴望，让他很难静心吃一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