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尧

  我一直觉得，他们并不恩爱。

  打记事起，他们争吵不断，都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候他们吵着吵着，火药味升级，还会动起手来。吵过架，邻居老辈人好言相劝，劝完了父亲，又劝母亲。劝过了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似的。

  其实，在我看来，他们的性格是冰火不相容的。母亲是火热的外向性格，父亲则木讷得话都不会多讲一句。即便他们在一起走路，也不会走在一起。母亲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父亲总是落在后面很远。即使母亲病重住院，我们儿女轮流照顾母亲，父亲也从不靠前。

  那天，下大雪，我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病床上的母亲不见了，病友说是和父亲出去了。我赶紧打电话，父亲没接。他们能去哪呢？急得我团团转，就是找不到他们。

  我往父母的住处赶。车快开到楼下，远远看到父亲缓缓地推着轮椅，母亲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阳光斜照在地上，雪光刺眼。母亲脸上透着阳光般的温暖和难得一见的安详。

  我坐在车里看着他们。父亲抱起母亲，用脚把轮椅很吃力地立在一边。门卫见了，起身推开单元门。父亲抱着母亲进去了。原来，母亲想回家看看，父亲从医院借了轮椅，推着她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

  在母亲最后的几次检查中，父亲总是抱着消瘦得不成样子的母亲忙前跑后，并时时絮叨母亲会好起来的。那声音，极其微小，只有母亲一个人听得见。

  父亲的沉默和絮叨，其实是同一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