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碟时代,我曾经买过伍迪·艾伦的几部片子,内容涉及抢银行、冰冻人,和古巴革命等。喜欢他且有点年纪的人,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录像带时代。在电影里,伍迪·艾伦出演的几乎都是疯疯癫癫的家伙,出口成章,同时荒诞不经。
喜欢西方文化的都市青年,大都知道伍迪·艾伦,大都看过他的几部片子,并记住他很有特色的面孔:头发稀少、卷毛、黑框眼镜。对,这就是他,一个时期,他和卡夫卡、村上春树、梵高一起,成为文艺青年们用来显摆的谈资。
毫无疑问,这个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的小个子犹太人是电影诞生以来最伟大的导演之一,即便不是最伟大,也一定是最多产的导演之一。迄今他已经拍了超过40部的影片,杰作多多。
伍迪·艾伦今年81岁,《伍迪·艾伦谈话录》记录了1971年至2009年他接受同一位记者的访谈,是一部名副其实的“话唠集”,内容涉及电影、生活、爱情、生死。500多页,你需要花上看他好几部电影的时间。
现代快报记者 倪宁宁
全纽约最古老、持续时间最长的访谈
埃里克·拉克斯是个记者,或者说是个自由撰稿人。1971年的春天,《纽约时报杂志》让他去采访一位新晋的电影人,35岁的伍迪·艾伦。
那个时候,伍迪·艾伦是个喜剧演员,拍过一部名为《傻瓜抢银行》的喜剧,正在拍另一部喜剧《傻瓜大闹香蕉城》。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之后长达38年合作的开端。
埃里克·拉克斯在此书的引言中写道:38年过去了,我们俩的访谈大概成了全纽约最古老、持续时间最长、最具流动性的访谈。
这本书,如延时摄影一样清晰地展现了伍迪·艾伦从一名菜鸟转变为世界最受赞誉的电影制作人之一的全过程,以及他在这条路上所学到的东西。
伍迪·艾伦在银幕上是个疯疯癫癫的家伙,一个唠唠叨叨的神经质,但是在生活中,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在访谈中,他这么描述自己——
我是个严肃的人,一个严守自律的劳动者,我喜欢写作,喜欢文学,喜欢喜剧和电影。为了喜剧效果,我把自己描绘得很愚蠢,但我并不是那种人。我清楚自己的人生不是一连串让人发笑的灾难——之所以搞笑是因为它们荒唐无稽。而我本人则要无趣得多。
这段自述,可以理解为伍迪·艾伦很清醒地完成从电影到生活的转换,而为了工作进行大胆的人格分裂,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认识一个人,如果你不是他的朋友,阅读传记是一个好的方式,而“聆听”他本人的声音,则可能更加可靠。
《伍迪·艾伦谈话录》就是这样一本可靠的书,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
一边搞笑,一边向往哈姆莱特
伍迪·艾伦有一个很容易让人记住的形象,人们看见他的照片,都会不经意地笑出来,而他确实具有喜剧天分。16岁时,他便在报纸上开八卦专栏,而且每天放学后,他都会搭40分钟的地铁到曼哈顿,在一间办公室里为客户写笑话。三个小时内差不多要写50个笑话。伍迪·艾伦估计,在那儿两年多时间,他一共写了两万个笑话,他每周的报酬从20美元很快涨到了40美元。
之后,他被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看中,认为他是少数有潜力的作家之一;之后他被送到好莱坞,写剧本、参与演出,进行脱口秀表演,所有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喜剧,这是他的天分所在。他的前几部电影,也是义无反顾、马不停蹄地搞笑。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年轻的刚刚出道的伍迪·艾伦,心里向往的却是那些扣人心弦的、严肃的剧情片。打个比方,如果他是莎士比亚,他手上写着《仲夏夜之梦》,心里在意的却是《哈姆莱特》。
1972年,伍迪·艾伦在接受埃里克·拉克斯访谈时,说得很明确:喜剧绝对比正剧难写,而且在我心里喜剧也绝对没有正剧有价值。喜剧和正剧相比是不成熟的、二流的,而且永远是这样,它永远不会达到《欲望号街车》《推销员之死》《通往黑夜的漫长旅程》那样的高度。
埃里克·拉克斯问他到底感兴趣的是什么,他回答:伯格曼、安东尼奥尼做的那些戏剧性的东西,伟大的情感性的东西。漂亮的东西多半不好笑。
这也是伍迪·艾伦在自己达到喜剧高峰时不拘泥喜剧,挑战更有深度的剧情片的原因,这是他的初心。所以,之后他陆续拍出了那些杰出的大师级作品《汉娜姐妹》《赛末点》《午夜巴黎》《午夜巴塞罗那》。
开涮美国,但始终钟情纽约
伍迪·艾伦是个奇怪的家伙,像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出道的美国艺术家一样,不正常出牌。在银幕上,他戴着一副眼镜,身份多样,但多数不脱中产阶级,不脱诸如作家、编剧之类的知识分子。
在他那里,看不到对国家的丁点肯定和赞美,而是不停地讽刺,从政治、文化、宗教、性,到电影、电视、中产阶级的习俗等等,无一不是他的搞笑对象。虽然他的电影获奖无数,很有品位,但是在美国票房惨淡,而在欧洲却大受欢迎。他被欧洲的知识界称为美国电影界唯一的知识分子。而美国的同行把他看作是一位“欧洲导演”。
虽然伍迪·艾伦不待见美国,但是他对纽约却始终情有独钟。他的电影里总是有向纽约致敬的片段。
他对埃里克·拉克斯解释说:我热爱这个城市,一直深爱着她。只要我有机会展现她的美,我就会这么做。
伍迪·艾伦出生、成长、生活在这个城市,在他看来,纽约不是他电影里故事的发生地,不是故事的背景,而是一个不可替代的角色。他说:我第一次在电影中着力把纽约描绘成一个重要角色是在《曼哈顿》里,我之所以把电影拍摄成黑白色是因为我从小看的电影就是黑白的。
有影迷问,在现实中并不能找到伍迪·艾伦电影中呈现的纽约,“你的纽约在哪儿?”伍迪·艾伦回答:我的纽约存在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好莱坞电影中。好莱坞电影向世界展示的纽约就是我向世界展示的那个纽约,因为那个从不存在的纽约就是我爱上的纽约。
一个伟大的导演,是离不开爱的,哪怕他是个冷酷的讽刺演员。
伍迪·艾伦语录
●谈阅读
高中快毕业时,我开始约会女孩子,但她们觉得我没文化。我觉得那些女孩真漂亮:不化妆,戴银饰,背皮包。我约出来一个,她就会对我说,“我今晚最想去听安德列斯·塞戈维亚的音乐会。”我就问,“那是谁呀?”她再说一遍,“安德列斯·塞戈维亚。”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或者有个女孩说,“你读过福克纳的这本小说吗?”我说,“我看笑话书。我这辈子就没读过书。我啥都不知道。”所以为了跟上姑娘们的脚步,我必须得读。我一下子就爱上了海明威和福克纳,菲茨杰拉德差一些。然后就开始读戏剧。
●谈表演
我感觉我不能演剧情片,因为观众会笑。我适合演一些特定的角色。比如,我演大学老师还是比较可信的。我可以演一个在《纽约客》杂志打拼的人,或者一个在比较有文化气息的地方工作的人。我也能演赛马公司经纪人。演一个赌马的家伙也行,或者是在都市底层混的人——好打小报告的人,体育记者,或者赌马经纪人那一类型。我永远不能演一个严肃的角色,那样就太可笑了。如果我参演了《内心深处》,或者演了《呼喊与细语》,那所有人都会笑破肚皮。他们会笑到停不下来。
●谈自己的电影
我总说我既不够艺术又不够商业。在一般人看来,我的电影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很有艺术感。但对真正懂艺术的人来说,它们就没那么艺术了。所以我和我的电影一样处在这样不尴不尬的中间地带。我的电影一直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既不商业也不艺术,不过有些电影却会意外收获观众的喜爱,甚至还能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