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改正

  一夜之后，我们变成了赤贫，钱包里的钢镚都被入室的小偷倒得干干净净。小偷的光临引起了我们巨大的恐慌，妻子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看米袋，然后长舒一口气：今天有米下锅。

  惯性匀速的生活让我们麻木，“被偷”这个事件就像平滑如镜的路上出现了一块石头，它引起了车轮的变速。恐慌过后，才惊觉原来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它的首要诉求就是吃饱，而当欲望简单到维持生命，忽然有一种甲胄脱卸的轻松。

  医学界的论点是：现代人都有精神疾病。精神疾病来自于物质世界，焦虑来自于追赶。若是满足自得、寡求于物、食饱即稳、穿暖就安，多余的时空用于精神的休憩、诗意的追求、慢生活，如同荒野里的老庄，或是瓦尔登湖畔的梭罗，步态从容，时间就慢了下来，焦虑也就无从谈起。

  生命是需要能量的，“米”是能量来源。是实物，还是概念？决定着生活的态度和归宿。从“看米是米”直接跳跃到“看米还是米”，越过“看米不是米”的抽象、形而上，就像越过一条鸿沟，沟是虚妄，岸是真实，由真实到真实，其实很难。

  女儿给她祖母打电话，讲述事件的过程，然后乐观地说：“奶奶，我们还有米吃！”傍晚，我们的院门被敲响，夕阳透过玻璃幕墙的反射，辉煌地照在母亲的身上。她弓着身子，背上一袋米，笃定、踏实、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