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孔文

  宋代，“傍林鲜”是道美食，《山家清供》中说，“夏初，林笋盛时，扫叶就竹边煨熟，其味甚鲜，名傍林鲜”。煨熟的竹笋切成片，蘸上细盐、麻油、陈醋、蒜泥、辣酱、芫荽配成的调料，成为舌尖上的美味。

  历史上，有那么一群人，为了味蕾上的刺激，“布衣草履，以启山林”。怀着求贤若渴之心，寻找一道道山野美食。宋朝，我想到了苏东坡。明朝，我想到了袁宏道。当代，我想到了汪曾祺。

  我的家乡，江淮之间，阔叶林和针叶林混交。一场新雨后，总有蘑菇出现。菌实体们是一把把雪白、绯红、明黄的伞，伞盖上是林杪间“扑嗒、扑嗒”落下的雨滴。阳光明黄，清风过耳，精壮药客、盘髻妇人、垂髫少年们身背冬瓜篮，心明眼亮地一路逶迤而来。采来的蘑菇，清炒、氽汤、做酱、烘焙，或挑到集市上去让街肆坊间打理，就有汪曾祺《昆明食菌》中的某个片断。

  林间的杂花生树、野草野菜，让人想起天地清旷，万物勤勉。《诗经》中的卷耳、芣苡、谖草、翘摇以及蘩、荠、薇、莱，开在路边，藏于林间；《离骚》中的木兰、菌桂、申椒、扶桑以及松、柏、杉、桦，集于峰峦，集于沟涧；《本草纲目》中的黄金、玉竹、贝母、独活以及天麻、地念、百合、桔梗，充于路，充于野，充于一年四季。有年盛夏，城里燠热，我去山中访友，适逢他们家收获新鲜山笋，那笋，拇指粗细，根根脆嫩，剥开笋衣，青翠逼眼，入口却有三月的清芬气。

  傍林鲜，林间的那些走兽飞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各安天命。我的朋友大壮曾是位猎户，如今靠林中种植药材成了大款。秋冬际，药材成熟时，大壮总要恳求林业公安进山围剿野猪，这些野猪不讲情份，不接受大壮的恐吓，总喜欢来偷吃林间药材。有几年的秋末，我收到了大壮送来的野猪肉，黧黑坚硬，草味浓郁，卤好下酒，确是一道美馔。而那些山鸡、黄羊、灰兔、猪獾、果子狸、菜花蛇……当年曾是大壮枪下觊觎之物，如今却能和他比邻而居、和谐相处。我总怀念山鸡的味道之美，想求大壮猎上一只，他点头后，却把自家的老母鸡杀了。那鸡，散放在林中，炖出的鸡汤，黄澄澄的。那天，大壮使坏，把我灌得酩酊大醉。

  傍林鲜，也让人想起天际白云连山，林下流水汤汤，空气中负氧离子丰富。傍晚时分，有人挑着一担柴，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山道上。远处，太阳斜过半山，炊烟袅袅升起，村口的大树下有人守望，盼着亲人早点归来，一家人能安逸地坐在一起吃顿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