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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9月1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现代快报网
相杀相爱的
师徒江湖
  2010年5月12日,郭德纲和徒弟曹云金在沈阳参加电影《三笑之才子佳人》影迷见面会。曹云金近日在长文中称,郭德纲分文没给
  丁少华总是站在师父的角度去理解师父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施向辉 摄
  吕少明年少时便和师父张永熙同台演出
  李鸿良免费给徒弟授课
  顾景舟悉心讲解制壶工艺
  图片选自《布衣壶宗》(徐风著)
  黄孝慈(右)常去北京看望恩师杜近芳(中)

  郭德纲与昔日弟子曹云金的互掐引爆网络,也将师徒间的江湖恩怨再次放置在聚光灯下。然而,郭曹师徒只是江湖中的“很小的局”,其实在师徒的大江大湖上,有着更为宽广的格局。传统艺人的师徒关系里,不仅有牢骚满腹,更有温情满怀。当眼前的利益开始蚕食这个江湖时,江湖中人有人选择坚守,也有人尝试用更为妥当和真诚的方式去消解利益的缠绕,维系师徒情义的坚固。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郑晓蔚 倪宁宁 郑文静 邱骅悦 图片除署名外均由受访者本人提供

  师fu的fu怎么写?是父亲的父

  丁少华(非物质文化遗产南京白话传承人

  受聘为电影《金陵十三钗》南京话人文方言专家)

  师从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梁尚义

  师从梁尚义先生的丁少华,对恩师满怀感激,因此他对曹云金的做法感到有点无法理解。“作为师父来说,我凭什么教你啊,你又不是我儿子,我无私地教你,这个钱我怎么不能拿了?徒弟没有必要去跟师父计较,我觉得懂行的人就不应该提这个事(曹云金指郭德纲对不起自己之处)。你拜师肯定有你的想法,要么郭德纲有名气,要么郭德纲有本事。在这点上我感觉曹云金还是欠缺的。当然,我不是说郭德纲没错,他也有缺点,人不可能十全十美。”

  师父就是一本书,我就要努力去读懂他

  在丁少华眼中,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而如果自己能够读懂师父这本书,那就能够理解师父的种种。“师fu的fu怎么写?是父亲的父,不是工厂师傅的傅。我拜他,他就是一本书,我就要努力去读懂他,那我就要听他的。比方说上世纪80年代,他叫你不能留长发你就不能留长,80年代都是白衬衫,哪有现在这种带条子带花的,都不能穿,属于流氓唉!师父既然说了,那我只有听。我见到他就要规规矩矩的,我能说他太传统太古板了?不能这样说,他是你师父。”

  即便现在出名了,策划了好几场南京大型的相声会,丁少华对师父绝对毕恭毕敬。一次师兄弟结婚,丁少华去给师父敬酒,师父说了一句话:“你现在是腕儿了,要注意形象,把帽子戴好。”丁少华赶紧把帽子戴正了。

  师父当年不收我肯定有原因,没本事他怎么收

  丁少华上世纪80年代就认识师父梁尚义,但真正举行拜师仪式是在2006年。其间很多人来当说客,要给他介绍别的师父,但丁少华都不接受,“我就执著地想要拜梁尚义为师。师父一直不收徒,直到收我时才破戒,最后收了四个。虽然我也有过心灰意冷,觉得师父不会收我了,但不收就算了,别的师父我也不拜。”

  丁少华总是站在师父的角度去理解师父,“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不收我肯定有他的原因,可能是我水平不行,我水平要好他肯定抢着收。你没有本事他怎么收呢?再说收了你,师父知名度那么高,不觉得丢人吗?如今我觉得他收了我,证明我们缘分到了,证明我的艺术得到师父认可了。”

  丁少华经常会到师父家嘘寒问暖,他觉得这是“规矩”。“师父身体不好的时候我们都要去的,我还经常打电话,问我们家师父啊师娘啊身体咋样啊。你关心他,他才关心你,你对他好他才对你好,人都是这样。作为徒弟应该要孝敬,就像孝敬自己父母一样。”

  孩子去不去都给红包

  谈到师父的好,丁少华特别动情,“师父师娘希望我们去看他,但绝不希望我们送礼。我记得有很多年,他都把我逢年过节送去的东西退给我。他说你现在生活困难,我不需要你的东西。我师父师娘体贴我们每个弟子。我那时带着我孩子逢年过节去探望他们,他们都会给孩子压岁钱,给得特别多。后来我就不带孩子去了,单独去,但师娘还要给我压岁钱带给孩子,死活要拿着。我的师父、师娘真的是很善良很善良的人。”

  我为师父送终,在灵堂还礼磕头

  吕少明 (全国曲艺小剧场艺术指导委员会副主任) 师从相声表演艺术家张永熙

  吕少明认为,某些师徒关系不好那是极少数。某些问题上如果师徒看法不同,那么就应该师父说师父的观点,徒弟说徒弟的观点,最后谁对听谁的。“我的老师就这样,徒弟说得对那听你的,没事。不存在什么事情必须是师父说了算。但是,徒弟平时对老师的尊敬是不变的。”

  相声只能靠师父教徒弟

  吕少明认为,相声这种曲艺形式的特殊性,决定了相声界确实比较讲究师承关系。“我记得我师哥生前曾经说过,‘相声目前还没有真正总结出一套表演理论体系,因此只有靠一对一师父教徒弟的方式,才能更好地传承相声表演精髓。’像学校一样上大课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吕少明强调,如今的师父教徒弟并不同于解放前的封建帮会。“我们学艺那会,没有学成后要孝敬师父三年之类的规矩,你学成该干嘛干嘛。我记得我是1960年拜的师父,我是北方人,只身来南京学艺,逢年过节到师父家跟他在一块吃饭。平时工资不够了师父还偷偷给点。”

  我得奖后师父那个高兴啊,逮谁跟谁说

  “老艺人解放前有种想法,他把东西全交给徒弟了,那他没饭吃了。解放后就不存在这个了,师父就巴望着自己教的徒弟出息,倾囊相授。我就记得我得了那个‘全国侯宝林金像奖’和‘文化部金狮奖’后,我师父那个高兴啊,逮谁跟谁说得奖的那是他徒弟!我对我徒弟也是这样,得了奖以后我特别高兴,这是我教的,这不是好事吗?”

  小时候逢年过节在师父家吃住,长大了到了逢年过节时,吕少明少不了上门问候,“我记得我师父在的时候我去探望,师父说:‘我们老两口能吃什么东西啊,中秋节送月饼我们又吃不了,你送书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吕少明说,他跟师父张永熙情同父子,“就像一家人一样,无话不谈”。“恩师去年去世了,我是他徒弟,实际就是儿子,我就要尽到孝子应尽的义务,因为他没有子女,我就是他的儿子,要为他送终,在灵堂有人来了我就要作为儿子作为家属要还礼要磕头,要向前来吊唁的同事和长辈们磕头、感谢,另外我要一直捧着他的照片把他送到墓地。”

  某位师父应该来昆剧界学习什么才是健康的师徒关系

  李鸿良 (著名昆剧丑角演员,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院长,昆山当代昆剧院院长)

  师从昆曲表演艺术家周传沧、范继信等人

  李鸿良首先对“郭曹师徒互掐”谈了看法,他觉得徒弟应该被疼惜,“相声讲得好听是一门语言艺术,讲得不好听这些前来学艺的孩子都是在为自身的价值寻找一个发光点,既然孩子有前途,那你为何不去给他助力呢?”

  师父不收一分钱,管吃住

  “现在一些地方的艺人在收徒时假借所谓家族化管理,实际是在拿这种师徒关系为自己谋利、剥削徒弟的个人所得。作为老师,当然要为自己徒弟创造条件,让他们走得越来越好,哪能看到学生超过自己时,就用卑劣的手段‘封杀’学生?”

  李鸿良介绍,京昆和曲艺界的传承拜师不同,京昆在解放前有很严格的一套拜师程序,现在已不讲究磕头和各种仪式。他认为,这才是新时代新气象。

  求学时,昆剧界的师父不收一分钱,就是单纯地教艺;有的老师在教戏时不光不收一分钱,全国各地学生只要上门求学,他们都会倾囊相授,还管你饭,甚至管住。

  我干吗要从孩子身上“挖一勺子”

  “我们师徒之间礼节性的东西都没有,我们就是老师规规矩矩教艺,学生老老实实学艺。我们都是以戏传人,我在昆剧界京剧界都有学生,但只要是真心来学戏的分文不取,我这样并不是讲自己本身多么伟大,而是咱们这门艺术在当下本身就是一种边缘艺术。”

  “我们这里并不存在经济利益纠纷,而且我也有工资,讲实话现在也挺红的,我完全能够运用自己舞台上的、包括讲座啊写文章啊,我干吗要从那些想把这门艺术发扬光大的孩子们身上‘挖一勺子’?你可以去采访采访我的学生,他们有没有跟我学习花了钱的。要理解孩子们,那些都是不太容易的孩子。”

  用艺术维系师生感情更健康

  我现在也当师父了,我就是希望我的孩子们超过我。我很幸运,我有六个师父,虽然有两位已经过世了,但我认为这就是我的财富啊,他们就是希望我弘扬这艺术,就是看到学生超过我他就开心,我恰恰认为这就是我们京昆更健康、更高的地方。昆剧界的师徒关系,我用两个字,那就是“健康”。 我真的很希望现在社会上某位师父来昆剧界好好学习一下,来认识一下什么才是健康的师徒关系。

  解放前,京剧界昆剧界都有徒弟向师父行礼数的习惯,叫做“定关书”,这“关书”就是一则卖身契,比如我教你收你这个徒弟,把我的吃饭本事教给你了,然后呢你要帮工三年,学艺三年,六年出科了,对不起你还要免费地演两年。当然了以前我认为这道理也是成立的,因为我给了你一口饭呐,我把我的艺术传授给你,我凭什么把我的艺术传授给你?那么你相应地为我服务,为我作为一种传授技艺的回报,我认为也无可厚非。

  但那是旧时代。现在的剧团都拿的是国家的钱呐。所以不存在这些规矩,但这并不代表师徒情谊会变得淡薄。相反,我们的师徒感情也很健康,老师头疼脑热或者到医院开刀,你看窗前都是我们学生啊,我认为用艺术来维系师生的感情更健康啊。

  宗师范儿

  壶宗顾景舟:壶做得好就教你,是不是徒弟不重要

  在属于传统手工艺的紫砂壶界,师徒关系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据《布衣壶宗顾景舟传》作者、宜兴作家徐风介绍,拜师仪式上,师父会把所有徒弟都叫来,新收的徒弟也会通知所有长辈亲朋,给师父师娘敬茶叩拜。发拜师帖,师父则亲笔写收徒帖,赠给徒弟。

  徒弟瞒着船家把过世师父送回宜兴老家

  宜兴紫砂现在比较兴盛,技艺传承就是靠师父传承。徐风讲了当年一个有关师徒情深的小故事,“紫砂七老”之一的任淦庭,当年跟几个师兄弟陪着师父去上海看病。师父病重,奄奄一息,他们背着师父到了苏州河边,想把师父送回宜兴老家。他们不敢对船家说师父过世了,怕船家忌讳。他们把师父背在背上,穿得严严实实,到了船上后就说师父是个病人,放在船舱后几个徒弟轮流说,师父你喝一口水啊——其实师父已经去世了。徒弟们轮流进去问候,设置假象瞒过了船家。船家还说,你们对师父这么好,你们这个师父怎么不太说话呢。徒弟就赶紧遮掩说,我们师父平时就不太爱说话。一直瞒到了宜兴上了岸等到船家走了,这几个徒弟才放声大哭。

  顾景舟没有门户之见

  近代的紫砂大师中,人们首推壶宗顾景舟。这些年,顾景舟壶艺在拍卖市场价格飙升,市场价达到了千万级,其中一把壶卖到了9200万元。

  据作家徐风介绍,顾景舟这个人没有门户之见,是他班上的学员是他的徒弟他都会认真地一个个教,不是他班上的学员,顾景舟看到他们壶做得好,他也会教他们。顾景舟手里有一些壶的尺寸,也就是制壶的秘籍,一般是不传给徒弟的,但只要学到他的手法,只要壶做得好,他就会毫不犹豫把制壶秘籍给他们。

  一次日本人在紫砂工艺厂订了一批茶壶,顾景舟打了个样,他没有让自己徒弟做,而是选中了另一个老艺人的徒弟,因为这人壶做得好。他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位老艺人的徒弟做这把壶关键部位的尺寸,还教她做工具。这位徒弟非常感动,至今珍藏着那件工具。“顾景舟天生就是为做壶而生的,他只要看到壶做得好的人,他就完全忘记了你是不是他的徒弟。‘你既然做得好,我就要教你’。顾景舟这种风范影响了一代人。”徐风说,正因为老一辈表率做得好,所以“总体来讲,紫砂界师徒关系还是很好的。毕竟宜兴是一个文化之乡,老一辈定下来的这种规矩,跟工艺品一样,也是一辈辈传下来的”。

  规矩变迁

  黄孝慈:师父不让磕头,收徒越来越人性化

  两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京剧名家黄孝慈在接受现代快报记者采访时回忆了当年她拜师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杜近芳的美好经历。

  “1989年拜师那天,杜老师不让磕头,我给她鞠躬行礼、敬茶、改口喊师父。”黄孝慈觉得非常幸运,不仅是因为追随30年的偶像终于成了自己师父,还因京剧的收徒已经越来越人性化。“旧社会,拜师父除了要磕头,还要订契约立字据,有些厉害的师父会在字据上注明‘练功打死不论’,还要求徒弟在多少年后回馈钱财,并且一旦拜师不能再拜别人。”

  不再立契,并不意味着徒弟会遗忘师恩。黄孝慈每年都会专程去北京好多次看望师父,也会隔三岔五把江苏好吃好玩的寄给老师。去北京,她不住酒店,吃住在师父家。

  黄孝慈也有徒弟,“她们来拜师,也按照我当年拜师一样,鞠躬敬茶改口,我会把十几盘珍贵的演出实况光盘送给弟子作为礼物。”

  过去教徒弟,都是口传心授。黄孝慈记忆里,老一辈艺术家们端把椅子坐在中间,在四周围一圈徒弟,师父教一句,徒弟唱一句,哪个地方唱得不对、做得不好,老师就会及时纠正。没学好前一句,不能学下一句;没学好第一出戏,不能学第二出戏。

  “如今不一样了,时代在进步,戏曲教学也在改变,徒弟手里都有整出戏的曲谱,想学哪段指出来,师父可以针对性地教。徒弟同时有两三个演出任务,师父也许就同时教给他两三出戏。”这样的师徒授课并不是没有缺点,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不少年轻演员功力浅、经验少,临到要演大戏了,才匆匆请来几位老前辈做辅导。

  对此,黄孝慈十分感慨,她认为,传承是戏曲艺术生命的灵魂。“京剧首先是传承的艺术,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在创新的基础上才能发展。为什么创新?是为了延续京剧给京剧更大的生命力。时代变了,观众的审美变了,戏曲必须跟着时代走,否则就活不了。但是不管你怎么创新怎么发展,京剧主题的这个根,不能改变。”

  专家解读

  师徒关系在传承行业有存在必要,但需要转型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社会发展学院副院长齐春风认为,传统师徒关系有三个特点:人身依附,经济剥削,以及师徒之间温情脉脉的一面。这三种关系是交织在一起的。齐春风分析,在传统社会,与徒弟相比,师父无论在技艺上、经济上都处于绝对的支配地位。师父的这种支配地位,以及在这个基础上行使的支配权力,在今天看来,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在当时是很稳固的。江苏省委党校政法部副教授刘青认为,传统师徒关系普遍存在于传统戏曲、工艺领域,它体现出的在今天看来的种种负面特点,在当时是被社会接受和认可的。

  传统师徒关系之所以在今天不合时宜,是因为现在是法律社会,强调的是平等的契约精神,刘青认为,现代的人际关系是被纳入法律框架内的,如果一种人际关系违背了法律,那它一定是不可接受的。刘青认为,郭德纲和他的德云社所代表的师徒关系,确实存在着诸如人身和经济不平等的现象,而这种不平等恰恰与最强调人人平等的法律精神相违背。

  “在现代社会,如果你们签订的协议、合约是平等的,那就没问题;但是如果它是不平等的,有着损害其中一方权益的条款,那就是不合法的。”

  传统师徒关系不合时宜的一个最典型的体现是,徒弟曹云金发表公开信力陈师父郭德纲的种种不是,这在传统社会是不可想象的。齐春风说,过去有行业协会,徒弟与师父翻脸,那叫欺师灭祖,那他就没法在这个行当“混”了,因为行业协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师父,徒弟会被封杀。而曹云金之所以敢于叫板郭德纲,因为时代变了,在提倡人人平等的时代,师父有话语权,徒弟也有。

  齐春风和刘青都认为,师徒关系在今天一些需要传承发展的行业有存在的必要,但它必须符合现代社会的法律规范,在这个前提下进行转型。“师徒双方在自愿平等的前提下订立法律合约或者协议,协议的一方提供技能,一方提供学习的资金。协议甚至可以约定,学习的一方可以把今后一定时间内收入的一部分交给另一方。”刘青认为转型是必需,也是可行的。

  齐春风也认为,转型必须与现在的法律制度,人格平等的道德规范相适宜,必须把等级制度,人身依附等糟粕彻底抛弃掉;师徒双方签署法律协议,协议必须符合现代规范,必须把双方的权利义务约定好,这种权利义务也必须是符合法律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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