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64张蓝底白字的老门牌,南京下关的宝善街,以它近百年生命背后的城市变迁史,曾一度在北京的一个展览中收获一票粉丝。门牌的收藏者,就是“南京城市记忆民间记录团”原负责人高松。自2008年成立以来,“南京城市记忆”的团友们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在南京的民国老建筑、抗战遗址、千年古镇,甚至是拆迁工地间穿梭。他们用影像记录下老南京正在流逝的城市记忆。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金凤/文 马晶晶/摄
一块门牌打响城市记忆保卫战
在南京,提起高松的名字,就像牵动了一段时代光影。这个“南京城市记忆民间记录团”的前负责人,如今乐此不疲地穿梭在北京、太原、大同、银川的老街巷、古堡里,以光影和老物件来对抗时光的侵袭。近20年,高松用门牌、旗袍、老收音机、贡案台几发起城市记忆中的南京保卫战。
高松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1994年,他从辽宁来到河海大学读经济学硕士研究生,从此迷上了南京。那时,他常常一个人背着相机,看到有味道的老街道和老建筑,便按下快门。
高松赶上了一个大兴土木的年代。1992年,南京市政府从城南保护街区中打通中山南路延伸线,老街区被接连拆除的序幕由此拉开。1993年,为迎接“第三届全国城市运动会”,中华路(南唐御街)两侧的历史建筑又被拆除。
1995年的一天,高松途经学校附近的五台山,在一栋即将拆迁的住宅楼前,一块斑驳的蓝底白字老门牌影响了他之后的20年。“铭记一个城市的影像,可以通过历史遗存和照片来追忆,遗存会风化,照片会泛黄,而门牌却是抽象的记忆,是城市的记号。”他捡了起来,走进网吧,用老式电脑上网查询,发现国内鲜有门牌收藏同行者。
从此,他紧盯着报纸上的拆迁信息。南京下关区宝善街的记忆,就是被他这么打捞出来的。只要不出差,高松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驾车来到拆迁工地收藏门牌。
2015年,他从收藏的3000多张门牌中,将宝善街的64张门牌整理出来,在墙上拼出了一条“宝善街”,参加“民间力量”大展,最终荣获三等奖。
“宝善街曾经是中国最早的外滩,是民国南京时期政治、军事和经济的见证。从长江的滩圩地,到明朝外郭城栅栏门,再到民国海军的训练场地、近代的棚户江民区,最后到现代的生产企业工厂区和现在的商业豪宅,这片区域空间的变换,记录了城市发展的文脉,应该保留下来,否则历史都断裂了。”
观音门、上元门的推定,为考古学家提供线索
就这么走着、拍着,收藏着,高松在十年间为南京留下了数十万张珍贵的图片资料。2008年,在朋友们的支持下,他发起成立了“南京城市记忆民间记录团”(以下简称“城市记忆”)。每个周末,“城市记忆”的团友们都会结伴走访南京的老街巷、古战场,遍访古迹。
南京明城墙城门有“内十三,外十八”之说。“内十三”中的中华门、神策门、清凉门、汉西门等城门还在,可是“外十八”中的高桥门、沧波门、江东门……却只闻地名不见门。
2010年初,高松和“城市记忆”的团友们带着相机、老地图,开始寻访城门旧址。而历史的线索总能在他们的按图索骥中一一浮现。
在寻访观音门遗址时,高松发现,从燕子矶中学到观音山北侧山脚150米前后区域,发现了无序的大量城砖。在走访幕府山西侧的上元门时,他们对照老地图,发现了山体西侧的一条街道,旁边还有15路公交站的“上元门”站。
当时,南京市博物馆考古部主任王志高,也在做南京外郭十八门的考古调查,“城市记忆”民间记录团发在论坛上的文图,常给王志高以惊喜,“他们收集的信息,对我们很重要,能让我们少走一些弯路。在考古调查时,我们也利用了这些信息,有时推定的结果与他们的比较接近。例如,观音门的位置基本没有问题,上元门的推定,双方差异也不是很大。”
寻访中,曾发现明代天坛的柱础
志趣相投的人,总能因缘际会。如果不是2009年的一次偶遇,原南京广播电视报的编辑舒克,每周末一般会宅在家中写写影评,或者翻阅藏书。2009年,高松去南京艺术学院参加老电影与收音机展,并带去了多台老式收音机参展。中午,舒克与他在同一桌吃饭,两人相见恨晚,高松当时就邀请舒克来做“城市记忆”论坛的版主。
舒克说,起初是为写影评积淀一些历史厚度,但渐渐地品出了新味道,那是来自历史的碰撞。
有一次,舒克跟团友们寻访明代天坛,走到光华门外的石门坎附近时,在一片拆迁工地上,发现了部分残留的明代天坛的柱础。不过遗憾的是,等再去寻访的时候,柱础已经找不到了。“城市记忆”也几次成为官方组织的座上宾,舒克曾带队受邀到南京城建博物馆,将他们的走访发现与工作人员分享。
在一次金鸡百花电影节的论坛交流中,舒克还以多年寻访的经历,写成一篇论文——“江苏影视创作与地域文化”,“从六朝到民国,南京有太多素材可以拍电影,不要总想着获奖、挣高票房,要把自己的地域文化特色渗透到影视创作中。”
记忆的浮尘
一点点被拂落
打开“城市记忆”的论坛,那里俨然是一个城市百花园。“人文风景”“南京发现”“历史人物”“城市考古”等20多个子栏目记录着南京的光影。
2012年,高松离开南京,舒克开始执掌“城市记忆”。如今,团队几乎每周沿着南京寻访一次,截至昨天,总计开展了404期活动,平均一年45期。团队成员职业各异,有公务员、私企老板、媒体人、退休工人……每期活动少则10来人,最多的一次有50多人。
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历史留给南京城的记忆,有时充满未解之谜。这些自发扎堆到一起的队友,在福尔摩斯探案般的求证时,也带给这个城市以惊喜。
今年3月,张智峰在网上看到一张南京青龙山的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只斑驳的龟趺。此外,青龙山附近的黄龙山,散落着一批石构件。张智峰从现场残存的墓塔塔身上,发现了“临济第三十四世天宁霈庵澍和尚塔”的铭文。
“‘临济’,是指临济宗,禅宗南宗五个主要流派之一。‘天宁’,可能是寺庙的名字,说明该塔林所属的寺庙叫做‘天宁寺’。”张智峰查寻史料后发现,明代的南京真的有一座天宁寺。《金陵梵刹志》记载,“天宁寺”位于南京外郭城门高桥门外,距离通济门三十七里,建于北宋治平二年(1065)。随后,张智峰将天宁寺遗址的这处线索,上报给有关部门。
目前,散落在南京各地的抗战碉堡已经统一被列为市级文保单位,但仍有很多碉堡无人管理,团友孙军、黄保荣从紫金山开始,沿着汤山、淳化、雨花台区、滨江风光带,为一座座碉堡正名,如今,他们寻访到南京地区的碉堡约200座。
“城市如同一个手掌!布满了大街小巷的掌纹!拯救城市记忆行动就是穿行其间,寻找那条城市历史的生命线!”高松当年开通“城市记忆”的语录,至今还被高高挂在论坛的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