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波

  高铁南京南站二层的送站平台上，车辆堵塞、行驶缓慢。烈日高温并没有消减人们送别的激情，平台上人头攒动。我驾驶着车辆一边跟随车流移动，一边紧张地“扫射”平台上的人群，搜寻着记忆中铭刻的女同学杨的身影。

  我的情感里，与杨的最后一面是28年前的夏日，她和一帮同学在成都火车站为我送行时双眼通红、眼眶湿润的样子。我与杨在微信里约好，在送站平台上接她。我傻傻地想，回到那样的场景中相见，时光会倒流的……

  车如蜗牛般爬行。从西到东100米的平台，我的双眼10分钟里搜索过上百个来回，没找到杨。我无奈地将车暂停到平台东出口的慢道上，下车回望。好一会儿，在平台巨型麒麟雕塑旁，我发现了一位身穿蓝色印花套衫、留平头短发的女士，像杨的神情。避免尴尬，我轻轻地挥挥手。女士发现了我，迟疑了一会后，用力地挥手回应了我。见到了，是杨同学！杨快速地向我走来，一手牵着一位六七岁的小姑娘，一手拖着沉重的行李箱。

  “是你家的孩子？”我小心地选择用词。“啊，是我的女儿，上二年级了。”哇塞，我庆幸自己没有说成是杨的孙女，毕竟杨也是年届半百的人了。我逗了一句：好啊，提早享受国家的二孩政策了！“也不是！”杨说，“在美国一个孩子太孤单，所以又要了一个。”“哈哈，你还是那样年轻，不胖。”我赞美着。“谢谢。可惜已经没有过去的水润、弹性了，皮肤也成黑人了。”杨说的是实话。记得大学四年级同学都忙碌着考研、灰头土脸时，杨还是那么成天乐呵呵的，面色水灵桃红，肌肤光润细嫩。她爱穿一件天蓝色的细绒毛衫，脖子上戴一条白色的珍珠贝壳项链，在成都难见的阳光照耀下，活力四射。

  骄阳似火，烧烤着来来往往接送站的人们和旅行者，以及送别、相聚时炙热的情绪。杨第一次来南京，也是我们毕业后第一次相见，我担心会“烧伤”了彼此，便建议到东郊中山陵去看看，那是避暑降温的清凉之处。中山陵陵园路上的林阴大道引起了杨极大的兴趣。粗壮遒劲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虬枝绿叶攀援缠绕下的道路清凉湿润。“你还记得学校文史系楼后的那片竹林吗？跟这一样静谧凉爽。我们还在那开过班会呢！”杨的回忆一下子把我们拉到了热血澎湃的30年前的校园，林中经常回荡着杨天真无邪、清脆爽朗的笑声。

  突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夹杂着狂风扫荡，伞撑不住，人站不稳。从停车场到陵园入口闸道，我们走走避避、停停聊聊，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也穿越了30多年的时空。豪雨从陵园的台阶上飞流直下，博爱牌坊在烟雨蒸腾中屹立。中山陵是爬不上去了，然而杨执意去牌坊那留了个影，说了却一个心愿。我过意不去，想起了大学“古代汉语”课上那著名的标点断句的句子“下雨天留客……”，杨对这句也记忆犹新，她重复道“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留，还是不留，我们谁都没有继续标点下去。

  杨毕业后分配到成都当地的电视台工作。同学们说杨工作很努力，也颇有成绩。怎么一下子就去了美国，选择了域外打拼之路？同学们都不太了解，我也不想触及这个话题。杨告诉我说，她说每天的工作很忙，中午一个小时休息，还经常开会，下班更没有点。她36岁才有第一个孩子。我安慰道，你事业有成，等退休后就享清福了。杨说，她那没有退休的概念，要干到67岁才可以享受社保呢！听着这话，我心里有点酸楚楚的，在国内我们的同学现在大多“功成名就”，等着“颐养天年”哩。

  杨的行程安排得很紧。第二天我把她送到了江北珍珠泉旁的酒店，她要在那里与她回国参加夏令营活动的儿子会面。这次，我与杨没有道别，也没有送行。好像杨一直在那里，没有来过，也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