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巴西里约的奥运会刚刚开幕,中国国家队队员刚到巴西,就爆出了财物被盗的新闻,真是令人措手不及。我没去过巴西,对那里的治安状况不敢妄下评议,污蔑我们第三世界的朋友,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了诺奖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的巴西之旅。
布罗茨基的文章收录在随笔集《悲伤与理智》中,1978年,布罗茨基去巴西里约参加一次国家文化交流活动,其实就是假借文化交流的名义进行一次公费旅游。开会是假,游玩是真,巴西的足球和海滩美景都是一流的。布罗茨基正是在到达里约的第三天,在海滩晒太阳时,被偷了四百美元,还有一只心爱的手表。据布罗茨基回忆,罪魁祸首可能是一只牧羊犬,这条狗在海滩上四处溜达,在主人的指挥下不时嗅嗅游客的裤子。游客自然不会在意这四条腿的动物,这条狗在你身边晃悠的时候,游客们很可能你还亲昵地表示过对它的喜爱。与此同时,它趁你不备掏空了你的钱包,很有道义的是,有时候它很贴心地留下几个克鲁塞罗,让你有零钱坐公交回到酒店。
布罗茨基后来专门就里约写了一首打油诗,其中最后一节是这样的:“来到里约,哦来到里约/你们若是成双前来,会三人一起离开/若是你孤身前来,会空着腰包回去/你的思想只值一个克鲁塞罗。”因为这次不愉快的被盗经历,布罗茨基原定十几天的旅程缩短到了一周,他浮光掠影般地游览了这座抽象的城市,当然,包括他需要参加的会议,“它是一次空洞无聊,令人难以忍受的活动,与热带雨林和文学均无任何关系”。还有它的贫民窟,他说在里约,在这个主要由群山与海洋构成的背景中,社会悲剧看上去似乎也不那么真实了,贫民窟构成了这种美景的一部分,而美景让现实中的贫困失去了某些意义。就如同我们透过相机和电影拍摄下的任何风景一样,贫民窟也构成了这个第三世界的异域风景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这不仅是布罗茨基一人有如此印象。早在1936年,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受邀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参加世界作家大会,顺便游览了巴西。他说像任何一个美国人或者欧洲人一样,他也是带着自负和偏见看待巴西的:不过是南美随便一个国家,同其他国家没有分别,气候炎热,疾病肆虐,政局不稳,财政溃败,行政无序,仅在沿海城市有少许文明;但却风景绚丽,有诸多未知的可能,“这是一个属于绝望的流亡者和垦荒者的国度,但却无法产生精神发展的动力”。但事实如何呢?从希特勒的铁蹄之下四处流亡的茨威格,却选择了回到巴西里约作为他晚年的葬身之地,他在这里写了《昨日的世界》和《巴西:未来之国》,而后跟妻子双双自杀。
对了,再说点布罗茨基的这次倒霉之旅中唯一的亮点。布罗茨基临走之前还约见了一位当地的药剂师,他的读者和铁杆粉丝,几乎读过他写的所有东西。布罗茨基在这里写道:“每当遇见像他这样的人,我都感觉自己像个江湖骗子,因为他们想象中的我其实并不存在(我写作了他们刚刚读完的那些作品,但从我完成写作的那一时刻起我即已停止了在那些作品中的存在)。”
像布罗茨基一样,我们把巴西当成了一道重要的风景,只有通过旅行这种方式,才能体验到这种风景的意义。旅行的意义在于短暂地停留,对风景拍照,框定一部分现实,而对另外一部分现实舍弃不用。观看代替了体验,风景和美食成为了重要的明信片,可以一直随身携带的记忆。
哦,对了,如果你打算去巴西里约,别忘你需要一个合适的旅伴,我不想说那些煞风景的话,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之类的,你可以学习劳伦斯·斯特恩的名言,我需要旅行的伙伴,为了观察影子在日落时如何变长。
■试读
整洁简朴的房间带有礼拜日的意味。窗边,微风轻轻吹拂着干净的打着补丁的帘子,送进新翻的泥土和野生苹果的气息。
——威廉·福克纳《八月之光》
夏季永远不会完全天黑,一切都飘浮在暮色苍茫之中。
——马丁·瓦尔泽《第十三章》
世界比以前老了。连天气也跟我们记忆中不同。这年头已经再也没有那样的夏日,再也没有那么洁白的云、那么芬芳的青草、那么茂密而满载着承诺的绿荫,一如它们很久很久以前的模样。
——约翰·克劳利 《他方世界》
阳光之外,亲吻之外,原野的香气之外,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微不足道。
——加缪《反与正·婚礼集·夏天集》
我希望心里的夏季和身外的夏季一样完美,让我忘记终年终日的等待。可是心灵没有夏季。我望着夏季走过,自己却留在了冬季。必须走出这个焦躁难耐的季节,在欲望的阳光下老去。
——玛格丽特·杜拉斯
蝉鸣、暴雨和漫长的夏日,适宜阅读和酣睡。我晨昏颠倒地过着日子,既轻松自在,又百无聊赖。
——格非《博尔赫斯的面孔》
天气很热,除了热还是热。我从卧室窗台遥望那大片纯净的蓝天,当中偶尔有孤零零一朵白云徐徐飘过。我伫立在办公室窗前,打量着吉尔和菲丽丝种的一小簇青枝绿叶,俯瞰热辣辣的街上,满是喜笑颜开的向日葵,又仰望耀眼得炫目的蓝天。我为理查德心痛起来。我无非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仅此而已。我们怎么能这么白白浪费了这般幸福的夏天?
——多丽丝·莱辛《岁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