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鸟芝

  小区附近的街角有一家小型超市，经营日用百货，最近又新上了一些时令蔬菜。那些菜新鲜但摆放零乱，根部还带着泥土和少许发黄的菜叶，一看就和大超市里那些捆扎整齐的蔬菜不一样。开店的是一位憨厚的中年女子，说菜是自己乡下的娘家人种的，无公害，小超市的生意因此还算不错。

  然而，最近一次去买菜的时候，我明显感到了有些不一样，那些菜虽然仍不如大超市里的整齐好看，但明显干净了许多。看到我来，老板娘也不像以往那样主动帮我拿菜，而是把头扭向里边，大声喊着：“有顾客来了，过来称菜！”随着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从最里边的货架后面，一个和老板娘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男子嘴角是歪的，右手向下垂着，手指蜷起，走起路来很是吃力。“这是俺当家的，让他招呼你吧。”看到男人出来，女人转身上了二楼。

  男人的手上沾满了泥土，我问他：“菜是你择的吧？”男人嗯了一声，含混不清地又说了句话，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我仔细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菜择得不太好。我说：“菜择得很干净呢！”男人抬头看了我一下，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那天我要了三样菜：菠菜、蒜黄和小白菜。男人用那只还算灵便的左手拿起方便袋用嘴吹开，再挂到蜷起的右手上，然后用左手把菜装到袋子里，往往一把菜要重复几次才能装进去。我伸手想帮忙，男人说不用。本来常人一分钟就能搞定的事，男人用了五六分钟才把菜装好，然后拿到电子秤上称重。等了半天，男人才一份一份算好，总共十二块六，他慢慢接过我递过去的二十元钱。

  看着男人费力地做着这一切，本就等得着急的我，心里不免责怪起老板娘来：“男人都这样了还让他干活，真是个懒女人。”接过男人找的零钱，我拎着菜心怀不满地走出了店门。

  “等一下！”身后，老板娘拿着一把香菜追了出来。

  “耽误了你很长时间，真是对不起，这把香菜送给你吧。”老板娘一如原来的厚道，把香菜硬塞进我的袋子里，嗫嚅了半天，才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来，老板娘的丈夫正值壮年却突然患上了脑血栓。男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情绪很是低落。去医院做康复训练不光需要人陪伴，更重要的是需要一大笔钱，而超市是一家人的经济来源，女人没这个精力更没有那么多钱。踌躇很久，又参考了很多保健书，女人才决定让男人到超市来做些活以利于康复。因为男人动作很慢耽误了顾客时间，每次有顾客来买菜，女人总会额外赠送一份弥补心里的不安。

  我这才明白，那些择菜称菜、装袋算钱的动作，是女人给男人设计的一套康复操，既活动手脚又锻炼大脑，还维护了男人的自尊。

  原来爱也可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