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所

  前些日子，我和妻儿一起回苏北老家。

  夜幕降临，女儿很快就睡觉了，妻子躺着看手机，而我默默地躺下仰望着屋梁。我在听苏北农村的“静”，我在享受着这唯有农村夜晚才有的安静。我问妻子怎么不睡觉，她告诉我，她听到座钟的声音，无法入睡。我这才发觉，堂厅里老式座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清晰响亮地点缀了安静的夜。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声音，我似乎觉得它是安静的一种符号。我起身将堂厅的座钟拿到了前屋，妻子这才安静地睡觉了，而我似乎再也无法入眠。

  这座钟是母亲的嫁妆，它放在堂厅的家神柜上的左侧。座钟是由上海的钟厂生产的，顶头有一个铜皮制的飞马，马头向右上方四十五度。钟面是一扇玻璃小门，打开后，便可以清晰看到下面的钟摆在不停地摇摆。底座上有一个上发条的专用扳子，在钟盘的数字“四”和“八”旁边有两个发条眼。每当座钟停下来，母亲便会将扳子插进去，旋转上发条，座钟便照常按钟点不紧不慢地动起来。座钟不仅走时准确，而且还能准确报时，每到正几点便自动敲打几次，每到半小时的时点也会敲打一次。因此，不看钟面，隔着房间听钟声也能判断现在几点钟。座钟发出的钟声清脆，带着金属特有的颤音，洪亮而有节奏，尤其是夜间格外清亮。

  这座钟，它教会了儿时的我认识时间，告诉我什么时候起床上学，告诉母亲什么时候烧早饭……初中的那些深夜，父母白天辛苦劳作夜晚早早休息，而我有一堆作业需要完成。我独自一人坐在堂厅方桌上，冰冷的小手执笔不停地写着作业，思考着每一道题，听着“嘀嗒”“嘀嗒”的钟摆声。我每写完一科作业，便要回望一下座钟，座钟似乎也在微笑地看着我。钟声有时也敲醒熟睡的母亲，母亲听着堂厅的钟声，隔着房间催促我早点休息，我便应声回道——还有半个多小时……

  后来，念高中住校。有一次回家，母亲告知我座钟坏了。我说帮她买个电子挂钟，钟盘漂亮且有语音报时，她怎么也不肯，说要等有时间去维修座钟。也许她一辈子早已习惯了那“嘀嗒”“嘀嗒”声，喜欢那正点敲打发出的清脆而洪亮的金属特有钟声。我何尝又不是，但也只能回老家才能享受着这熟悉不过的“嘀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