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梁宇认识的时候，我还是个大二的学生。

  尽管和室友们的关系十分要好，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告诉她们我恋爱了。必须承认我是一个矫情的人。

  梁宇是我高中一个好哥们的大学同学，一次饭局上相识。我们是老乡。所以，在我口中，他一直是我的同学。有时候室友们问我去哪儿了，我说去见同学就打发了过去。

  谈恋爱并非见不得人，可我就是不想张扬。梁宇也是个腼腆男，白面书生的样子。我就喜欢这样的男孩，像漫画里的人，特别简单干净。就这样，我和梁宇从大二谈到大四，感情非常稳定。他们学校在我们隔壁，我们一般周末约会。有时候，我们一起坐火车回老家。

  我不说破我们的关系，可能是心里不希望被打扰。我私下里琢磨，校园里那些公布了恋情的人，受到的关注一多，就容易分心，特别是朋友们介入评论，各执一词，当事人的心思就更乱了。所以见多了那些分分合合，我选择保持沉默。

  大学毕业，我们按照之前商议好的，没有留在南京，一起回到了家乡。双方父母认为我们门当户对，都催促我们尽快完婚。

  婚礼上，大学室友们见到梁宇，都“嘲笑”我：“嗯，同学。”

  2

  我们婚后的日子过得非常平淡。

  梁宇是一个大男孩。和读大学的时候不同，回到家乡，回到父母的怀抱，他的生活能力直线下滑。我们自己有房子，但是他不愿意烧饭，每天拉着我回他妈妈家吃饭。

  我上班的地方离他家挺远的，新婚期间我答应着，但是时间久了，我有点疲于奔走，就自己解决。有时也会就近回我妈妈家吃饭。吃饭这件仪式感很强的事情，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没有实现任何幸福的意义。

  周末，我们也是双方父母家轮流报到。蹭吃蹭喝。父母的照顾无微不至，我们全部被宠坏了。举个例子，一天我们在梁宇家看电视。我和梁宇说，你拿个苹果给我吃。他顺手从茶几上的篮子里拿出来递给我。你不会洗一下吗？我问。他挪步去了厨房，洗好后又递给我。就不知道削给我吃吗？这时候，梁宇的妈妈笑着走了过来，嘟囔着：“这俩孩子”，然后拿起苹果就削了起来。

  日子久了，我觉得我们的生活像两个小孩子在扮家家。

  可是，就在我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的孩子来了。

  3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怀孕之后，我哭了很多很多次。我不能适应自己体态的变化，也不能适应角色的转变，想想就害怕。我真的要做妈妈了吗？

  临产前一个月，我身体越来越沉，睡不着觉特别难过。看到梁宇呼呼大睡，一肚子火。有时候气急了，我就把他踹起来。他迷瞪着眼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哭笑不得。

  大概是因为年轻吧，生产非常顺利，是个儿子，我没受什么罪。月子是在我妈妈家坐的，梁宇家出钱请的月嫂。有月嫂在，妈妈就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让梁宇的妈妈省了不少心。

  孩子出生后，我的角色适应还算快，和儿子之间很快就建立了母子模式。我打算出了月子之后，就搬回自己的家。因为我郑重地和梁宇说，这一个月，父母为了我们很辛苦，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接下来的日子，白天由父母搭把手照顾，晚上我们一定要自己带孩子。有了孩子，自己也该长大了。梁宇点点头。

  我觉得，我是从那一刻开始变成熟的。

  可是，我乐观估计了形势。当了爸爸的梁宇，并没有迅速成长起来。回家的第一天，我妈妈不放心，执意晚上留下来，说帮我们过渡几天。幸亏她来了。那晚，孩子估计也是因为换了地方，闹腾了半宿。梁宇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妈妈搞定了孩子。

  4

  有种阵痛叫成长。休产假的那4个月，我真的是痛着长大的。

  这个痛，不仅仅是每天起夜几次喂奶，永远睡不醒，还有心疼妈妈，觉得有愧于她，以及对梁宇的不满。

  当时两家实行轮班照顾，梁宇妈妈一般不留宿，但是轮到我妈妈，她基本都因为不放心留下来。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孩子一哭，在隔壁房间的她，都醒得比梁宇还要早。她总是示意让梁宇别起来继续睡，结果她不在的那几晚，梁宇也起不来了。

  而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力气去指责他。给孩子换好尿布，喂好奶，分秒必争地赶紧睡觉，等待着几小时后孩子的下一次啼哭，而我很可能又要再一次孤独应战。从那时起，这个爸爸就有点形同虚设了。

  因为了解梁宇，我没法和他置气。我通常都选择轻松的方式提醒他：“今晚可以警觉一点吗？”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产假休完后，我的日子更加难熬。梁宇起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能全指望他搞定。我晚上睡眠不足，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精疲力竭地去上班。生活处于一种可怕的恶性循坏当中，非常非常累。不过，我没有倒下，我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大概是母爱在支撑着我吧，下班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回家陪孩子，要是哪天有事下班晚了，心里还会过意不去，心甘情愿地从一个少女走向了家庭妇女。

  5

  当我自己越来越强大的时候，和梁宇的芥蒂也越来越分明。

  我忽然间意识到，过去轻松调侃的批评，渐渐变成了语气严肃的指责和争吵。我越来越不能容忍他的不作为。特别是同事们在一起聊天，听说有的丈夫可以做饭、照顾孩子独自搞定，有的丈夫挣钱养家，让妻子安心做全职太太时，我内心的不平衡简直爆棚了。说出来都不好意思，我们那时候还会为衣服堆积在那里没人洗这种小事而吵架。我非常气愤和委屈，双方父母已经竭尽所能地帮扶我们的生活，为什么他连最基本的家务都不能承担？他为什么永远长不大？或许我那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我的小宇宙完全爆发了。

  孩子一岁时，单位领导意外地给我升职，我成了一个部门的领导。事业的繁忙，让我顾此失彼。迫不得已，我把儿子送到了妈妈家。我知道，妈妈永远是支持女儿的最坚强的后盾。但我不论再忙，都坚持每天下了班去看儿子，陪他玩一会，我再回自己家。对梁宇，我已经不抱希望。他公事私事饭局很多，哪顾得上和儿子见面？儿子放在妈妈家之后，他和儿子照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我们之间，也变得越来越冷漠。梁宇家人也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并没有提出轮班。我的内心是很受伤的。

  梁宇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情绪，替她妈妈传话说，她睡眠不好，晚上不能带孩子一块睡，希望我能体谅她。那么，谁来体谅我妈妈呢？好吧，你体谅你妈妈，你怎么从来不知道体谅我？甚至连一句“你辛苦了”都不会说。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话飘过。

  6

  受伤、气愤、委屈、不满、不平衡……这些情绪的叠加会带来什么结果，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孩子两岁那年，我向梁宇提出了离婚。我完全把这个人看透了。当初，我是因为他的简单不圆滑不世故而喜欢他的。可是如今，这些优点在婚姻生活中，全部都变成了缺点。他是生活简单，简单到心里只有他自己，他是不圆滑，但是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是不世故，但是他丝毫不懂柴米油盐的生活之道。最要命的是，当我拼了命地迈开步子让自己成长的时候，他还在原地踏步，他还像我们初识时那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人生不可能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