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间道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生命的存在与消亡本来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们只能纯粹地活在当下，如是而已

  对于日本摄影师星野道夫来说，1973年4月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于他却注定意义非凡——正是那一天，他收到了来自美国阿拉斯加州希什马廖夫村村长的一封信，信中不仅答应了他此前去信提出的希望造访希什马廖夫村、并与当地居民生活一段时间的请求，同时还允诺为他安排交通工具，为他的阿拉斯加之旅提供各种必要的帮助。接到这封信不久，21岁的星野道夫即正式踏上了阿拉斯加的土地，他为阿拉斯加独特的自然风光所吸引，为爱斯基摩人和印第安人与大自然共生共存的生活态度所感动，为野生动物在严苛的自然条件下努力求生、坚韧不拔的生存方式所震撼，于是，星野道夫移居阿拉斯加，就此成为一名生态摄影家，从而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永恒的时光之旅》是一部展示星野道夫一生摄影足迹的图文书，其中不仅收录了星野道夫的大量生态摄影作品和他发表在杂志上的各类相关文字，同时还收录了他在西伯利亚留下的绝笔日记。据星野道夫回忆，他从少年时代起就开始渴望独自旅行，16岁那年，星野道夫第一次横渡太平洋，展开了为期三个月的美国之旅。上大学之后，星野道夫偶然在一家旧书店里发现了一本有关阿拉斯加的摄影集，他如获至宝，不仅翻遍了这本摄影集，甚至每一页都如数家珍。面对着一张爱斯基摩小村落的航拍照片，星野道夫想象着，为什么在世界的尽头会有人类居住？他们到底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阿拉斯加流传着什么样的野生动物故事？传说中北美驯鹿的大迁徙又有着怎样壮观的景象？这本摄影集如同一个神谕，既为星野道夫打开了一扇心灵之门，同时也吸引着星野道夫不断地走近阿拉斯加，并最终将他的生命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从此再也无法分离。

  初到阿拉斯加，星野道夫过的是一种既艰苦、又充满乐趣的生活。夏天，他四处追踪驯鹿的足迹，独自游荡在阿拉斯加广阔的原野上；冬天，他躲进小木屋里避寒，休养生息，储备好足够的体力去迎接下一次的冒险旅程。为了寻找驯鹿的足迹，星野道夫通常在同一地点扎上帐篷，呆上一个月左右。他经常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持续走完整趟摄影旅程，如果不能发现驯鹿的踪迹，他会觉得回程的行囊又重上了一倍；如果能够找到甚至拍到驯鹿，他也会好好犒赏自己，吃最好的菜，喝珍藏的可可。为了拍摄到雄鹿激战的场面，他等了四年的时间；为了拍摄到驯鹿交配的瞬间，他等了足足五年。当他蛰伏在小木屋里休息时，他时常可以听到灰狼的远吠，进而确定狼群在慢慢向他走近，他的心中没有恐惧，而是兴奋地聆听着那一声声野性的呼唤。他觉得自己离大自然那么近，可以从容不迫地拥抱大自然的一切；他觉得时光悠长，可以不慌不忙地享受生活，感受生命。

  在阿拉斯加生活，星野道夫最大的收获，就是重新体会到人类属于大自然这个事实，他以阿拉斯加居民的身份，更加投入地关怀这片冰原大地。在星野道夫看来，人生的丰饶与美好，其实是与大自然的丰饶与美好密切相关的，对于人类来说，无论是打猎，抑或是采集果实，人与土地的关系愈深，他们才愈能找到归属于这片土地的感觉。尽管人类在大自然的巨大容器中显得非常渺小，但只要富有梦想且敢于追求梦想，大自然总有回应人类的热情的方式，它会在人类一生中最适当的时机，带给人类独一无二的温柔拥抱。

  星野道夫镜头里的极北生态风貌固然令人过目难忘，同样令人过目难忘的，还有那些有关极北野生动物的动人画面：驯鹿的长途迁徙，灰熊吃鲑鱼，驼鹿的泥浴，座头鲸的气泡捕鱼，北极熊的闲步……这些都是从远古流传至今的景象，不为人类也不为任何生命而设，对于生命，大自然有其命定的安排，食物链上的事情，食物链自身就能够完满地解决——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生命的存在与消亡本来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们只能纯粹地活在当下，如是而已。

  1996年8月，43岁的星野道夫随日本电视台前往堪察加半岛拍摄棕熊时，突遭棕熊袭击，不幸罹难，终于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这片极北之地。星野道夫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爱上某个风景，就会赌上自己的人生去努力完成梦想的人，他曾经这样说道：“当人生将走至终点，我希望我的生命能结束在阿拉斯加。”人生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关键在于抛开疑虑，聆听内心的召唤前行——星野道夫以自己的身体力行，告诉我们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他拍摄到大自然的传奇，他本人也成为一个传奇。

  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