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纬
二楼的窗正对着大叔的靠椅。中午阳光正好,管理公共停车位的那位大叔可以稍微打个盹。户外作业或工作的人通常有个共同特征:脸庞黝黑,声音洪亮。大叔寸头,戴酒瓶厚的眼镜片,喜穿藏青色制服,常年不换的,是停车管理员的镭射马甲。午饭时候,大叔捧着铝制饭盒一口一口地扒饭,不时抬头,与周围街坊邻居一一打招呼。汪汪汪,一只小黄狗匆匆跑过,与大叔亲近,那是旁边厨师住户家收养的流浪狗,已经生育了十只乳狗。小狗儿渐渐长大乱跑,厨师还没来得及送人,巷子里进进出出的汽车已经送走了几条命。
巷子是老巷,民国时期居住着各位要员,几条巷子交错,包住一块小坡,人谓之“云岭”。道路呈分散之势,射向周遭的大街,被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裹挟。城市的这一头,却像一片桃花源,树木环抱,阴翳围绕,墙角处不断长出新的芒草,人们把被褥拿出来晒在路边栓好的电线绳上,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叶的影子也在左右摇晃。
一栋五层红楼待拆,那里住的全是外来客人。一对老夫妇,男人收卖破烂,女人早晨在巷子口卖鸡蛋饼,随着附近大楼年轻人增多,早饭的销路越来越好,一份裹满蔬菜和粉丝的鸡蛋饼可以卖到五元钱。一对年轻夫妇,男人四处做电工,女人在办公楼的一层做前台。还有一对本地的老夫妇,在北边街口有一间报刊亭,老板光头,眼睛深邃,夏天短袖裤衩,冬天皮帽坎肩,晚上关店收摊,总是会抱着一个老式木盒踱步回到红楼。
不去乘地铁、公交,不去排队、堵车,想必也不知这巷子里的安然。
北边巷口的晚上异常热闹,抱着几束假花的大妈永远向路人不断推销,不管过去的是不是情侣。前几年我常坐26路,从始发站快要坐到底站,那时候26路公交车线路还没有调整,从城北到城南,从巷子里离开,钻进人流,走向城市的另一端。遇上好的天气,清晨的阳光一路追随,路过栽满法国梧桐的道路,枝丫伸出来,划到了公交车的外玻璃,树叶贴住,彷佛影片里的镜头。
回程的时候,已是晚上。汽车开得气定神闲,不像早班车那样慌慌张张。一个人的时候,下了车,会在老夫妇的报刊亭扫一眼,脑子涌不出是哪一天的片刻里,老板会提醒,这本新的来了,那本还没到云云。
某一天对一本杂志的专题感兴趣,午休时候去问老板。新的?已经卖完了,你先把钱丢给我,我还有一个亭子,我让他们带来,你明天一早来拿!
原来老板还有连锁店,我不禁为之诧异。第二天清晨尚未走到路口,老板就向我招手,呶,《炎黄春秋》,现在小年轻还看这个哇?我拿了杂志走,他继续低头吃冒着热气的早餐。街上人潮涌动,新的一天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