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丹
第一次见新姑妈,是姑父再婚后带着她拜访爷爷。那一年我已经工作了,差不多对再婚事件有稍微成熟一点的看法。
姑父是一个勤奋并不胆小的男人,姑妈去世半年不到他就着急再婚,很难说清楚对或不对,即便匆忙间选错了也没什么。何况大部分人连第一次结婚都未必选对。
姑父在来之前,还和爸通了电话,爸当然表示很欢迎。爸挂完电话,我心里头闷闷的。想起姑父再婚前到我家商议此事,表妹悄悄在妈面前抹眼泪,而我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表妹懂事地跟妈倾诉:我长大了是要嫁出去的,而爸老了总归要有个人陪,要是我不同意就是不孝顺。话语里一地凄凉。
那一天,姑父看起来并不怯场,开着摩托车带着新姑妈进来,新姑妈拎着给爷爷买的营养品,而姑父一脸新郎官的喜气。虽然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仍觉得凉飕飕的。邻居家的女人也看到他们来了,放下手上可以暂停的家务,带着看热闹的心理过来小坐,热热闹闹地聊着家长里短。而新姑妈端坐在大太阳底下的一张长条凳上,因为是过新年,又是刚当了新娘子,穿着新买的羽绒服,一派尊贵而喜气地端坐着。伴随着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邻居家的女人开始跟新姑妈攀谈起来,新姑妈只好有问必答,而且措辞尽量落落大方。
从我眼里望过去,新姑妈显然带着卸不掉的拘束,心思沉沉的,尤其是被问到她自己有没有儿女的时候,她努力保持一副矜持而礼貌的面具,为自己和她女儿守护着一份宝贵的尊严和优雅。此时,我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灵感:我们未必会成为相互厮杀的敌人,当然,我们也不会有足够的爱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
姑父喝着酒,兴趣盎然地说过完年就要带新姑妈去上海过日子,我的脑袋像在热腾腾地煲粥。我的亲姑妈从嫁给他到死都生活在村里。在姑妈得病的日子里,妈曾经多次劝姑父带着姑妈一起去上海生活,看病就医都会方便一些,而姑父却始终没有这样做。
时光荏苒,姑父和新姑妈在上海生活得很好,又一次见到姑父的时候,他容光焕发,不像之前胡子拉碴,穿的衣服也精神利落,说话时眉宇间透露着活力。这个男人被另一个女人打理得朝气蓬勃,焕发出一种势如破竹的无产阶级风情。当姑父伸出戴有金戒指的手在抓牌时,那种得意而自满的神情,恍惚有种光耀门庭的体面环绕在身。这样的仪态里面,竟然折射出恬静、美好的韵味。
事情到了这里,对新姑妈的看法,妈说了一句,这个女人真的很能干,把你姑父打理得清清爽爽,活得有滋有味。
我想说,妈很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