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

  你听，你能不能听到，那些彻骨的荒凉和旷日持久的寂寞？就像一个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却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蔓草中找不到了回来的路。

  所有温情的，如那笨重却坚实的烟囱，曾在每个黄昏到来的时候，用带着粮食香的温润给迟暮归来的人们指路；像那大榆树下陈旧结实的木桌，那柴草烧出的米饭，那深褐色的腌菜，那豁了口子的大黑瓷碗……它们就像一幅最温实熨帖的油画，放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年深日久，焕发出最温柔最温暖的光芒。

  在我一日日远离它们，并且再不可能回去的时候，我却发现，我曾是多么奢侈，而如今又是何等依恋。

  只是我没有像小时候，离开那个总有鸡粪羊粪的院落后在床上哭闹，我已经学会了默不作声。默不作声，然后把一切都沉淀在心里。

  就像这个夜，把所有的，都沉下去，沉下去。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土地和田野，才是人们最初的家园，也是最后的家园。故国之思羁旅之恨，原来不只是一句话，不是一首诗，是一日日的，无边无际的失眠和召唤。

  我永远感谢我生活过的那个村庄，在我混沌未开的时候，让我踩着厚而暖的泥土，让我在田野里奔跑，让我感知到庄稼的蓬勃和踏实。那时我并不理解，甚至很长时间内我都没有再想起，可是在这样一个深夜，耳边是一支迷途未归的曲子，恍若间，我忆起了所有的事情。

  我这才发现，原来故乡已经烙在我的生命里，在我的血液里日日流淌，为我年轻的心脏，输送着最饱满坚实的力量。

  故乡呵故乡，也是你的土，让我脚下生根，让我在这个轻浮的世界里不至于迷失了自己。

  也许以后的夜晚，还会注定有为你的失眠；但也是那样的时候，我走近你，亲近你，拥抱并且回归。那时候，我读懂了你的含义，就像对自己基因的解密。

  若我归去。

  我在梦里还会走到那个灶边，我会拉起风箱烧火，然后喝上一大碗苞谷粥；

  我会让炊烟再次升起，像母亲柔软而持久的手臂；

  我曾肩背你的朝露离开，然后在某一晚，头顶星光地回来。

  那时候，在你的土地上，我的渴盼都将得到解答。

  我会回归母体，我将一无所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