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简史》，一本研究人类进程的历史书，按照常规理解，即便它不是一本冷僻的著作，它的读者对象也不外乎部分专业的历史研究者和人数有限的历史迷，但是短短几年，它已经被翻译成30多种文字，成为在全球大卖的超级畅销书。而在中国，书的作者甚至被热捧成了网红。上个月，当尤瓦尔·赫拉利应邀在北京发表演讲时，有幸在现场聆听的读者兴奋得像过节一样。

  《人类简史》究竟是一本什么样书呢？它当然是一本讲述人类历史的书，不过，它和我们之前看到的所有历史书都不一样，在作者眼里，“人类不过是一种没什么特别的动物”。

  现代快报记者 倪宁宁

  会讲八卦

  让智人成为“人上人”

  我们现在所说的人类，在《人类简史》的作者赫拉利那里，被称为智人。

  大概15万年前，地球上生活着至少六种人类，有在欧洲和西亚的尼安德特人，在印度尼西亚的梭罗人，在东亚的直立人，以及在西伯利亚的丹尼索瓦人等。今天人类的祖先是生活在东非的智人。在《人类简史》中，我们可以看到，从15万年前到7万年前，这几种人类同时存在，互不干扰。但是从7万年前开始，智人们离开家乡，做起了“扩张运动”。他们先是到了阿拉伯半岛，然后席卷整个欧亚大陆。

  所谓席卷，就是每当他们抵达一个新地点，当地的原生人类很快就会灭绝。智人很快就成了地球上人类的唯一物种。

  没有人能证明，我们的祖先残暴地屠杀了他们的“同类”，但赫拉利也没有排除这种可能。智人不仅占据了欧亚大陆，大约在45000年前，他们还不可思议地越过海洋，抵达了庞大的无人区——澳大利亚。

  智人为何能从诸多人类物种中脱颖而出？赫拉利认为，7万年前，在智人身上发生了一次认知革命——某次偶然的基因突变改变了他们大脑的内部链接方式。

  一个最直观的变化是，智人有了独特的语言。这种语言不同于其他动物或者人类的语言，它能够讨论事物，能够八卦。猴子也有语言，能向同伴大叫：“小心！有狮子！”但智人能详细地向伙伴描述，什么时候在河边看见一群狮子在追踪一群野牛，周围的环境是怎样的，有哪几条路径能抵达。八卦能把智人们团结起来，一起做事情。但是，“借由八卦来维持的自然团体大约最多150人”，在赫拉利看来，要越过150人的门槛，必须要有其他的能力——虚构故事的能力。

  智人之所以能够统治世界，就是他们具有虚构故事的能力，能够让别人相信的能力。只要大家相信某个故事，哪怕陌生的人也能合作起来。比如，他们会基于某种共同的目标，去共同攻击别的人类。

  农业社会

  史上最大的骗局

  大概1万年前，人类进入了农业社会，《人类简史》把人类历史的最前端，一直推到250万年前，农业社会之前的两百多万年，人类一直靠采集和狩猎为生。

  大多数历史学家都认为，农业革命是人类社会的巨大进步，进入农业社会，“人类就开开心心地放弃了狩猎采集的艰苦、危险、简陋，安定下来，享受农民愉快而饱足的生活”。但在赫拉利看来，这不过是他们的一种幻想罢了。他认为，农业革命带来的非但不是轻松的生活，反而是让人类过上了比采集者更辛苦，更不满足的生活。

  “就饮食而言，在农业革命前，人类吃的是各式各样的食物，谷物不过是人类饮食的一小部分罢了，”赫拉利写道，农业革命后，人类的食物变得单调，而且以谷物为主的食物不仅矿物质和维生素含量不足、难以消化，还对牙龈大大有害。他认为，不是人类驯化了小麦，而是小麦驯化了人类，到了农业社会，人类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四处游走，而是被土地捆住手脚，“被迫永久定居在麦田旁边”。

  赫拉利似乎对农业社会这一变化有着特别的“仇恨”。据说，在写作该书的过程中，赫拉利成了素食主义者，因为他意识到人类取得空前成就，代价是几乎其他所有动物的命。而农业社会驯化、饲养动物的过程，就是虐待和屠杀动物的过程，“野生鸡的自然寿命是7-12年，牛则是20-25年，虽然在野生环境下，它们多半活不到这个岁数，但至少还有相当机会可以活个好一阵子。但是驯化后的肉鸡和肉牛不过出生几周和几个月，就到了最佳屠宰年龄，于是一命归天。”

  赫拉利真敢写，在他看来，农业革命是史上最大的一桩骗局。

  虚构故事

  人类主宰世界

  如果是单个的人，他跑步跑不过豹子，灵巧不如猴子，跳不过羚羊，飞不过麻雀，但是人类却是地球的主宰。为什

  么？

  今年刚满40岁的赫拉利被誉为新锐历史学家，不是因为他出身牛津，出身牛津的老古板多了去了，是因为他看事情的方式和角度，比如他是这样回答这个问题的——人类之所以能够主宰世界，是因为我们会虚构故事。

  赫拉利认为，人类是地球上唯一可以大规模合作的动物，为什么能够大规模合作？因为人类具有虚构故事的能力。上个月，赫拉利在北京进行了一场专题演讲，对这一观点进行了详细阐述。

  他说，“我们和陌生人进行合作，是因为人类可以发明虚构的故事，然后传播这些故事，只要每一个人都相信这个虚构的故事，那么每个人就会遵照同样的规则、同样的法律、同样的社会规范，然后就可以进行合作了。我们修建了大教堂，修建了清真寺，数以百万计的人共同崇拜某一个上帝或者真主，这个是猩猩做不到的，因为只有我们能够创造这些虚构的故事并且相信他们。”

  在赫拉利那里，除了宗教以外，人类其他的很多概念，都是基于虚构的故事，都是基于想象力。在政治领域，国家这个概念就是在我们脑海当中的一个虚构故事；在经济领域，公司这样一个体制的存在也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谷歌、奔驰、苹果、麦当劳，用法律的名词来讲，就是法人，而它由一群律师虚构出来的。

  赫拉利总结说，人类能够控制这个星球、统治这个地球，是因为我们和其他动物和生物不一样，因为其他动物和生物生存在一个客观现实当中，而我们人类生存在双重现实当中。猩猩只看得到狮子、大象、一座山，这是客观现实，而我们人类生存在双重现实当中。我们生活在客观现实当中，也有山也有大象，但是数千年以来，我们建立了各种不同的客观现实以外的虚构的现实，虚构的现实当中充满了各种虚构的故事，比如说国家，比如说上帝，比如说公司，比如说钱，比如说货币。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些虚构的现实变得更加强大，它的强大水平远远高于客观现实的强大程度。

  智人末日

  人工智能成新主宰？

  《人类简史》的最后一章：智人末日。一个有点恐怖的标题和语言。

  在这一章里，赫拉利写道，在将近40亿年的时间里，地球上的每一种生物的演化都是遵循着自然选择的法则。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是由某个具有智慧的创造者设计的。但是进入21世纪，智人开始超越了这个界限，自然法则开始被打破。有三种方式可能让智慧设计取代自然选择：生物工程、防渗工程、无机生命。生物工程，指的是人类刻意在生物层次进行的干预行为。比如有科学家让老鼠背上长出了一只牛耳。仿生工程，指的是结合有机和无机组织，创造出生化人。比如科学家为人装上生化手。无机生命，就是创造出完全无机的生命，比如能够独立演化的计算机程序和计算机病毒。而这一切都有可能威胁到人类的存在。

  《人类简史》初版于2012年，如果赫拉利要出新版的话，一定会在最后一章中，加上人工智能的内容。

  上个月，在北京的演讲中赫拉利重点谈到了人工智能，谈到了打败李世石的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他向听众描述了一个可怕的前景：人类将会变得毫无用处，在今后几十年当中或者今后几代人当中，任何方面都无法比计算机或者人工智能系统做得更好。他担心，“人类会不会变得毫无用处，并且完全从就业市场当中被赶出去？”

  赫拉利在演讲中警告：我们这个物种是从动物起步的，逐渐我们变成了地球的上帝，但是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会把这样的主导权交给一种新的生命形式，那就是人工智能，而且我们有可能完全消失。

  这是一种悲观主义，还是危言耸听？《人类简史》中没有答案。

  虚构故事赋予智人前所未有的能力，让我们得以集结大批人力灵活合作，正因如此，才会是智人统治世界，蚂蚁只能吃我们的剩饭，而黑猩猩则被关在动物园和实验室里。——尤瓦尔·赫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