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

  一个男孩去动物园，逛完挺失望，觉得新奇动物太少，然后就开始脑补，要是他开动物园，里面得养上有十只脚的狮子、世界上最大的鸟，只吃松树，吃完还吐树皮，他还得出趟海，去弄个“nerd”（书呆子）回来……这不是《疯狂动物城》前传，而是《假如我开动物园》里的情节，一个写于1950年的童话，“nerd”这个生物也由此而生。此后，嘲讽取笑nerd成了美式情景喜剧里的经典桥段，甚至是核心主题，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情景喜剧《欢乐时光》开始，到《老友记》，再到已播了九季的《地球大爆炸》。观众喜闻乐见的，并不是恐龙学家或者物理天才们如何出类拔萃、智慧闪耀，而是这些书呆子如何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行为怪诞、格格不入，做好自己搞笑的本分。

  中国社会对读书人的嘲讽更是由来已久。《笑林广记》里有一则，讲老秀才老来得三子，分别取名“年纪”“学问”“笑话”，三个儿子长大了没活干，都派去山上打柴，回来后，秀才问谁打得多，妻曰：“年纪有了一把，学问一点也无，笑话倒有一担。”“书呆子”一词出自清代钱泳的《履园丛话》：“为官者必用读书人，以其有体有用也。然断不可用书呆子，凡人一呆而万事隳矣。”这里说得很明白，只有不呆的读书人才是人才，才有资格当公务员。而这，孔子在两千多年前开民办学校时就说得很清楚：“学而优则仕”。从中我们可以总结出两点：第一，读书读好了可以去干公务员；第二，读书有风险，读不好就成了呆子。而被人民群众无情嘲讽、任意取笑的，永远都是那些读书没读好的呆子，或者说没有把读到的书转化成权力、金钱、美色等现实利益的。如《儒林外史》里的周进、范进，按时下的流行说法，都是逆袭励志的读书人经典案例。

  虽然中美人民都以取笑书呆子为乐，但细究之下，却有差别：美国人民一边为罗斯和谢耳朵的不谙世故捧腹，一边以这些知识精英为荣，因为正是这些缺乏社交技巧和生活常识的书呆子，创造了Google、Facebook这些切实改变了我们世界的东西，美国人民取笑极客，前提是崇拜，承认极客改变了世界，然后又发现极客大都是书呆子，可笑也可爱，说明天才也食人间烟火。

  中国人民对读书人的取笑，则往往不是善意的，甚至是俯视的、提前已经踩在脚下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红楼梦》里的这副对子是中国社会衡量读书人的基本标准，读书，就是为了学习应对世事人情的技巧，道德文章做好，才可能“一朝货与帝王家”，而违背这一基本主线的，都是奇淫小巧，必不得善终，小说里有大家族继承人贾宝玉，历史上有皇帝赵佶。读书人，在没能将知识转化成现实的权力或利益之前，不谙世故就是失败，就是读书没读好。没搞好人际关系？——那就意味着你不懂做人。所以，不管是只敢打一耳光的胡屠户，还是落拳如虎的红卫兵小将，忌惮的只是权力，而不是知识。近日还看过一篇读博士和坐牢好有一比的文章，显然属于知识分子故作姿态的自嘲，但也比出了这个群体的低自尊值。和领导、导师相处时，如果“在此处应有笑声时”配合地笑了，没必要过分自责，因为这是中国人几乎一出生就在接受的训练，无论功名富贵能否到手，自尊阉割大都是入行时的主动自选动作。

  这个世界很嘈杂，比人类文明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要吵，甚至让人惊悚，面对无穷尽的信息泡沫，一天刷100条朋友圈，看200条网络新闻，也不代表你真正读到什么，或者分享贡献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只是参与了制造更多的信息垃圾；每当看到某学者又在郑重其事地荐书，晒几乎每日一本速度的月度书单时，我心中也是万马奔腾。读书不是比赛，也不是炫耀，但凡认真写出的学术著作，都不是两三个月时间就可以一蹴而就的，都值得去认真地读一下，但绝不是仅用一天！读书不必非有切实的用处，读书只是给了你独立思考的可能。我们都是社会的一分子，只要还在功利地读书，就别奢谈知识的尊严。

  ■试读

  《温家宝地质笔记》

  地质出版社

  2016年3月

  2013年我退休后，得以有闲暇慢慢翻看这些笔记本。看着笔记本中熟悉的笔迹、清晰的图示，昔日祁连山的风雪、地质队员的音容笑貌、地质行业改革探索的过程，如同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走进深深的回忆中。

  从1968年到1985年，我在地质系统工作了18个年头，大多是在艰苦环境中度过的。其中，在甘肃省地质局工作15年，在地矿部工作3年。这18年是我从青年到中年这段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也是个人成长的重要阶段，更是我们国家发生历史转折变化的重要时期。

  这些笔记中，有对地质现象的观察和描绘，有对地质工作的实践和认识，有科学考察的经历和收获，有对祖国山河的热爱和对人民疾苦的关切，有对人生的思考和对自己的勉励。它们来自于神奇的大自然和艰苦的地质工作，是我用双脚走出来的。

  ——温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