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
如果一部文学作品就是一座建筑的话,那么,我们该如何进入这座建筑呢?是从正门大摇大摆地直接登堂入室?还是敲碎一扇窗户的一块玻璃,伸手进去拔开插销,然后推开窗户爬进去?抑或是在房顶上,揭开几片瓦,把屋顶凿个洞,在屋梁上拴根绳子然后顺着绳子爬下去?这涉及一个颇有意思的话题,即文学作品的开头这个问题。
以色列小说家阿摩司·奥兹说故事的开头是作者和读者背着主人公签订的一份秘密合同。说到故事,我们好像要把抒情诗排除在外,其实不然,诗歌也可以看作是故事的一种,只是诗歌的故事更隐蔽,更需要读者的参与完成。由此,我立刻想到诗歌史上最著名的开头之一,T.S.艾略特的《荒原》:“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在死地上养育出丁香,混合了/回忆和欲望”。要说这是一份合同,这是怎样一份合同呢?说这是一份死刑判决也许更像一点吧。
同样有点像死刑判决的合同还有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的开头:“毫无办法。”对什么毫无办法?对谁毫无办法?对你还是对我,还是对所有人?要有做成什么的办法呢?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就像我们看到一座房子,找不到门,眼前出现一扇窗,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搬起块石头砸碎玻璃就往里钻,也不管进去之后会碰到什么。是的,我们必须冒险进去,阅读就是冒险不是吗。类似的还有爱尔兰作家弗兰·奥布莱恩的《第三个警察》:“不是人人都知道我是怎么把菲利浦·马萨斯这老东西干掉的——喏,就用铲子一家伙把他下巴敲掉。”这简直就是一封恐吓信,谁要是深更半夜拆开这样一份合同,会吓得不敢睡觉了吧。
有的合同的起草者像是热情的小商品推销员,美国大作家麦尔维尔的《白鲸》就是这样:“管我叫以实玛利吧。”亲切吧,简直跟咱们中国的淘宝店主差不多,就差先喊声“亲”了。“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这样的合同像不像村里的媒婆来说亲?就好比你是个姑娘家,正到了花朵一样盛开的年纪,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有个叫二蛋的小伙子,早看上你了,然后人家老娘就上门来找到你家老娘,不开门见山,而是先叹口气,说“唉,儿大不由娘啊”。这样的作者应该是位传统女性吧?没错,这是著名英国作家简·奥斯汀的著名的《傲慢与偏见》的著名开场。这样一开场,你大概也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谈话内容了。
而有的合同则像是智慧的长者起草的,没错,我指的就是俄罗斯大作家托翁的《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或许是中外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开头了。而另一位俄罗斯大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虽然实际上“做事”心狠手辣,但人家寄来的合同却往往有着温柔的“知音”风格,其名作《白夜》是这样开头的:“这是一个可爱的夜晚,亲爱的读者,一个只有在您风华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如此的夜色清朗,群星闪耀,当您遥望夜空之时,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在这样灿烂的天空下,难道还会有性情暴躁、喜怒无常的人?”收到这样的合同,像不像你正在家闲极无聊,突然收到狐朋狗友的短信(或微信):“某某KTV某某包间,啤酒和美女已备好,速来。”而等你急不可待地赶去的时候,却说不定是朋友正被债主刀架脖子上,要你掏钱赎人。
“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这个开头,不知怎的,总让我想起著名八零后作家郭敬明所描写的“45度角仰望天空”,这个合同里肯定夹着一张《小时代》的电影票。
看看连续数周都在这个榜单上的帕慕克《我脑袋里的怪东西》的开头:“这个故事讲述麦夫鲁特·卡拉塔什的人生和梦想。”人家就不玩虚的,大门敞开了,想看就进来看吧。
■试读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
人与人之间情断义绝,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就算表面上有,也很可能只是心已经离开的结果,事后才编造出的借口而已。因为倘若心没有离开,当将会导致关系破裂的事态发生时,理应有人努力去挽救。如果没有,说明其实关系早已破裂。
——东野圭吾
《解忧杂货店》
命运不允许女性太过逸乐满足,总设法叫她们哀痛,不是婚姻不幸,就是环境欠佳,数来数去,总有不顺心的事,从一双漂亮但轧脚的鞋子起,到同他有缘无分,一生都很少真正开怀。
——亦舒
《吻所有女孩》
人们在没有明确的信念之下,为了追随权力甚至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主张,彼此没有信义只有算计。能够遵守原则和信念,用一贯的哲学开拓政策的政治家,简直少之又少。
——朴槿惠
《绝望锻炼了我》
权力就像墙上的阴影,再渺小的人也能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乔治·马丁
《冰与火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