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作家陈谦，被诗人北岛称为“硅谷的夏娃”，她曾是美国硅谷一家高科技企业的芯片设计工程师，高薪、体面、稳定，是令人羡慕的“成功人士”，但就在那个“每天诞生60多个百万富翁”的白金时代，她却拿起了笔开始“摆脱心灵枷锁的自由写作”。她的长篇小说《无穷镜》，写出了一个硅谷新时代的造梦世界，揭示了一代硅谷人的命运与挣扎、心灵与彷徨，成为海外华人事业与生活的一幅精神缩影。

  现代快报记者 陈曦

  《无穷镜》

  陈谦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6年1月

  博尔赫斯曾在一首诗里写道：“上帝创造了夜间的时光/用梦，用镜子，把它武装，为了/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是个虚无。”旅美作家陈谦在长篇小说《无穷镜》中，借用一系列形态各异的镜子为隐喻，从独特的角度向我们展现了硅谷华人高科技创业者的日常生活，也揭示了在各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高科技产品背后，创业者不为人知的艰辛与彷徨。陈谦带着我们一步步进入科技精英们隐秘的内心世界。《无穷镜》曾获《人民文学》长篇小说评论金奖。

  ——汪修荣

  硅谷是我探寻人性的

  一个重要窗口

  读品周刊：请您谈谈在美国这些年的经历。

  陈谦：我来到美国后读书深造，毕业后进入硅谷高科技公司工作，在技术更新换代非常频繁、工作压力极大的高科技行业里当了十几年的芯片设计工程师，承受过的工作压力是难以细表的。这里面也有个人兴趣的问题。早年有生存的需要，所以工作的目的是谋生。从这点来说，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所学专业能够带来相当不错的职业和收入，让我能比较顺利地跨过了新移民最难的生存关。到后来，生活比较稳定了，有机缘能够退一步，做个休整。

  我那时工作很忙，就通过这样的形式逼着自己每个月写一章，小说《何以言爱》《爱在无爱的硅谷》《覆水》《残雪》《落虹》，以及《特蕾莎的流氓犯》等等，都是以这种方式在《国风》（海外知名文化网站）上一月一章地写出来的。我的专栏有很稳定的读者群，不时还有反馈。我就慢慢写。通过这样的道路，找回了我自己的爱好。不觉间，竟持续写了这么些年，这让我自己也相当意外。

  读品周刊：硅谷为您的写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题材和灵感，您对硅谷怀有怎样的情感？

  陈谦：硅谷是我来美国后住得最久的地方。转眼算来，已有十年的光景，它见证了我的成熟、成长。而跟其他的硅谷人一样，我经历了它的谷底、复苏、高峰、泡沫。当然，眼下我正亲睹着它最新的一轮幻灭。这是我在美国最熟悉也最有感情的地方。

  硅谷这些年来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使我对硅谷的认识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写作《无穷镜》的过程，就是整理我对硅谷新的理解和思考。

  如果不来美国

  就不会提笔创作

  读品周刊：作为一枚不折不扣的理工科女生，你是怎么走上写作这条道路的？

  陈谦：几年前，我离开工作的上市公司，离开科技浪潮风起云涌的硅谷，开始了缓慢而寂寞的写作。高考时听从父母和老师的意愿，报考了理工科，来美国也继续读理工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工业界做事。虽然我对工程师的工作没有激情，但我对此没有太多的抱怨。对一个写作者而言，生活经历越丰富越好，何况工程师的职业能够提供一份体面的生活，使得我能有可能腾出手来写作。我经常说，如果我不来美国，我写作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在美国一方面是生活安定，二是多元文化的不断冲击，会引发人不断地思考，有很多困惑和体会想要表达，于是让人有了写作的冲动。我写作就是想要表达我对生活的感受和思考，这一点至今没有变化。

  读品周刊：您在国外生活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为何还是坚持用母语写作？

  陈谦：一直被归类为海外作家，这是我个人无法自主的事情。选择用母语写作，却是我自觉的选择。以写作者的身份意识而言，我更愿意强调自己是一个中文写作者。时至今日，我在中、美两国度过的年华已近相等。由于时空的隔离，我所能把握和使用的中文，与当下中国大地上日新月异的语言已难以无缝贴合。然而正是在这种古旧和常新的不断驳接和互相校正中，我才有机会去寻找新的可能——传统的温良得以在将新做旧的过程中留存，又在推陈出新的实践中获得重生；东西方文化则在彼此碰撞和相互交融间，互为滋养。这便是边缘书写的乐趣，更是挑战。

  女性独立与“女性文学”

  读品周刊：你的小说主人公都是女性，你介意外界把自己的作品定位于“女性文学”吗？

  陈谦：到目前为止，我的小说基本是从女性角度进入的。这不是设计的结果，就像我写的小说，基本上是新移民背景，也不是刻意为之。有人说过，我写的女性都比较强势。按那个思路，我在生活中交的女朋友、我喜欢的女朋友都是很“强势”的。我一直都被那种坚强，我不是说人们概念化了的女强人那种“强”，是指性格坚强、肯上进，永远不轻言放弃。那种不张牙舞爪，但是有韧性，聪明又智慧的女人，总是吸引我。我很喜欢这样的女性，我交的女朋友大多也是这类的。

  在海外遇到的女性，出国离家，走过万水千山，每个人都走过很难的路，将自己连根拔起，移植到异国他乡。我们早年，不像新一代留学生家里面还给钱。我们走过的路特别艰难。我身边的女生都很厉害，没有那种很强的意志力，是走不远，也无法存活的。我总是写那样的女孩。但我并不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女性文学”。

  我的小说之所以女性为主角居多，是因为我对她们在文学把握上更有信心。我对男人特有的困境也很有兴趣了解，他们作为自然人或社会人，被人类基因操控的无力感，也非常有意思。在我看来，两性关系的冲突，跟人类和自然的冲突一样，不仅只是性别。我希望我将来可以客观而成熟地表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