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16版:新副刊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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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1月1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3 上一篇 >>现代快报网
小镇翻译

  在熟识流畅的朋友眼里,他是一个束缚于一块土地,心里又惦记着远方的人。

  01

  

  23岁的潮汕青年郑富豪正在竭力扮演两个角色。一个角色负责运行物质生活系统,老实规矩,是个淘宝内衣店店主。另一个角色负责运行精神世界,热爱文学,喜好翻译,内心狂野叛逆,郑富豪给他起名叫“流畅”。

  你能从他房间的杂糅风格中,看到这两个角色如何争夺各自的一席之地。房间里,一个塞满小说的立式书柜旁,一张桌子上凌乱堆放着透明的和黄颜色的胶带、快递纸箱和塑料袋。目光一旦触及这张桌子,就无法忽视墙上的海报,海报上分别是作家米兰·昆德拉、卡夫卡和莎士比亚的肖像。

  视线再往右移一点,十几摞小说被摆放得整齐,它们是一个简陋但容量庞大的两层货架上层的主角。另外一些书则面目模糊地堆在货架下层的纸箱里,隐在体积更为庞大的纸箱后面,大纸箱里装着已经卖不出去的断码内衣。一张床的边沿,摆着他最近正翻译和在读的书。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着,放在他床头的桌子上。

  如今,这两个角色看上去都很不如意:郑富豪的内衣生意近来愈发差了,而流畅翻译了这么些年,尚没有一本译作出版。

  坐在我面前的流畅,背靠一张红木长沙发。因为身形单薄的缘故——流畅称自己在潮汕人眼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张沙发显得过于宽大。

  读初中的时候,家里没有像样的房子,就让流畅到邻居家过夜,邻居家有一位大哥,考上了中山大学,又当了公务员。

  父母期待流畅像邻居大哥那样,考中山大学,当公务员或是做医生,或者其他“能赚大钱的职业”,但两次高考,离中山大学的目标太远,非常差的学校不想去,瞧得上的又考不上。

  流畅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在商业文化繁盛、宗族观念强大的潮汕地区,家庭长子通常遵循这样的路径——假如没有考上大学,就该跟着父辈学做生意了。

  流畅的家人则被排除在这个理想的“设置”之外。流畅的父亲原是一个泥瓦匠,因为收入不足以供养这个大家庭,就花钱买了辆车,当起黑车司机(现在,他的父亲又做回了泥瓦匠)。由于父辈没有生意,流畅选择进入社会。他打的第一份工是远房表哥介绍的,在广州一家货运站当仓库管理员,月薪两千。那是2011年。

  

  02

  

  流畅觉得自己内向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他自幼就喜欢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家乡离海非常近,学生们去海边露营是常有的活动,而流畅居然至今还没见过海。

  到了初中,他开始陷入课外阅读的乐趣中,在高中阶段越发上瘾,课业成绩则节节下滑。“每天就想着早点放学,然后跑进书店,找各种各样的文学书籍,能找到的都要找过来看。”

  内向的孩子总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读初中的时候,因为爱在上学路上边骑车边朗读英语,流畅被邻居小孩看作“疯子”。

  在近乎封闭的空间里,文学成了流畅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东西。他的阅读视野中出现了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米兰·昆德拉、卡夫卡……他形容那时候的阅读“就跟抽烟一样一根接着一根,看书也一样,一本接着一本”。从高中毕业,流畅松了一口气,“学校的那一套让我恶心,集体生活,集体口号,让我恶心。学校就是一套模具,打造一些优秀品、合格品和次品,我属于次品。与其当次品,不如甩开那套模具,自生自灭吧。”

  他把买书和读书的习惯带到了打工的货运站,他会花将近一半的工资去买书。那是他仅有的一次打工经验。搬运工们白天干活,晚上休息,半夜要是有货车来,卸货的任务就落到流畅和货车司机身上,要搬的尽是些音响和沙发之类的大件,偶尔也搬电饭锅。流畅一直睡在仓库门口的货堆上,有时候凌晨三点也得卸货。一箱音响几十斤重,一车装数十箱。

  生活压力是在这时慢慢占据流畅内心的。那年中秋过后,父母向亲戚朋友借钱,盖了一层楼。房子盖好了,家里也背了十几万的债。流畅觉得打工报酬太低,“又累又没前途”,他半年之后就回到小镇,并琢磨着做翻译。

  比起其他一路下滑的科目,英语一直是流畅高中时读得最好的一科,他曾把一整本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背下来。流畅当时的想法是,翻译比较有前途,只要把书翻译出来,就有人愿意出版,还可以拿到起码比打工多的稿酬。

  他买了萨尔曼·拉什迪写给儿子的书《哈伦和故事海》,试着译了一些章节,“自娱自乐”。因为非常喜欢昆德拉,流畅在昆德拉的随笔里了解到了作家赫尔曼·布洛赫。他找到布洛赫最知名的两部作品《梦游人》和《维吉尔之死》来读,萌生了翻译《梦游人》的念头。

  “当我表示要在家里呆上一整年翻译《梦游人》时,我父亲当即表示反对,说我要是在家里呆上一整年,就得给我在精神病院准备床位。”他与父亲“关系一直不算很好”,他遗传了父亲的坏脾气。流畅最后还是坚持留在了家里。但这条翻译的路,流畅走得跌跌撞撞。

  

  03

  

  《梦游人》的作者赫尔曼·布洛赫被很多德国批评家称为“二十世纪最为晦涩、最为复杂的德语作家”。也是因为布洛赫的行文太过晦涩,也几乎没有译者敢碰他,国内只有零星译文。

  2013年3月,流畅在自己的新浪微博上发了他翻译的《维吉尔之死》的片段,署名“流畅”,高三复读时,他无聊的时候写点东西,随便就起了这个笔名。

  同济大学教师,同时也是诗人的胡桑读到了译文片段,他特意对照了《维吉尔之死》的原文,觉得流畅翻译得很好,中文表达也不错,准确,用词粗粝,富于质感,尤其“有一种不可束缚的野性”,这正是布洛赫行文的特点。“与其说他(布洛赫)的文字艰涩,不如说他的写作具有广博性,所以要求一个译者准备特别多,很难想象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可以驾驭他。”让胡桑感到惊讶的流畅,当时21岁。

  在家翻译了一年之后,由于各种原因,《梦游人》“还没折腾完”,中间只能靠给杂志译一些短篇拿点稿费,实在是难以为继。

  邻里之间也开始有了关于他的闲言碎语。“觉得你好吃懒做,好像精神也有毛病。”流畅抱怨,“在乡下这个地方就是很奇怪,没有隐私,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指手画脚。”于是,他开了一个淘宝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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