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继宏
打开这本书,如同面对一个男人明亮又宽厚的目光。他视线所及,像阳光一样,没有侵略性,随性又均衡地照在万事万物,却把所有东西都擦亮了。
《鲁班的飞行器》,读来有点阿城《威尼斯日记》的况味。看上去全是闲笔,却有情有趣。也许是设计师的职业帮助,文章取舍都极为自然,框架搭得非常漂亮。
随着年纪增长,我的阅读速度直线下降,一个上午,也只读了1/3篇幅。是陈卫新的历年游记。因实在喜欢,边看边随手做了些记录。这几年流行断舍离,说一本书读完后不要放在架子上落灰,因你读时已实现了它的最大价值,之后该有新的去处。但《鲁班的飞行器》的阅读价值,绝对不是一次性的。
他写拉卜楞寺,描绘一种匪夷所思的计程车。直行一块,拐一次弯,加一块钱。而在阿姆斯特丹的河岸,他看见两个做地面施工的俊男,精准目测那个小工地,“大约只有3.2个平方米。”也许是对行业的热爱,才能写得这样兴致盎然。读他的文字,享受之一是举重若轻。例如写到香港,说人在家门口的状态都是一样的,庙街在瞬间会让人想起像朝天宫。这样的智慧贯穿在所有的到访城乡,我私以为这是一种很高级的写法。他写出了空气。
受益之二是可开眼界。他去赣州宋城,见中学生在城墙上跑步,“真的是奇迹,学校操场跑道的一部分居然是上了城墙的。”而为什么扬州的巷子保存得要比南京好?“因为完全留下了过去的街巷尺度。”
不仅有当地风情,更有设计师的潜心观筑。铺地材质是弹石、条石还是小青砖,怎样才显得干净又有古意?对古井的喜爱是因为,“它依然保持着传统巷陌里的实际使用意义。”
在安徽绩溪,收获胡适警句:“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徒步徽杭,发现“古道是沿着水流,顺着山形而设计的”。“尊重自然给予人的最大的滋养和造化”,“这或许就是最好的设计。”
他高中时为了吃到“谢余春”的鱼汤面和包子,常迟到,被老师批为自由散漫。他从小就爱逛那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小街巷,“逛街也许就是我的理想。”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成为一路妙笔生花的行者。去鼓浪屿,我印象最深的是基督徒的墓园,他同样注意到了,“枝枝蔓蔓,荒芜一片。”
我的笔记最后一行,是他感受古人的山水观和今人的不同,“山水之间有空白。”他的写法,充满耐人寻味的留白,像中国画。
还没读完后面的文章(看起来后面更多他以设计师身份写下的思考),我觉得这是设计师里最好的散文家。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最好的设计师。去年三月,升州路熙南里交界处的观筑博物馆,有个关于民国衣食住行的小展览。我忘不了当年车牌照里的春夏秋冬。而整栋建筑呈现的安静优美,也一如它的主人。先锋书店、随园书坊、松涧观筑的设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