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小兵
腰伤几日,家人建议我找中医推拿。上午,来到鼓楼中医院,走进推拿室我才发现医生是个盲人。互通姓名后,医生开始推拿,按、揉、捏、推……
“你是NT人吧?”他突然这样问。
“……啊?啊……是的。”一个语文老师被人听出了方言,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南三县口音,又不全是。你是哪里的呢?”
“我是RD的。”我不由得扭过头来,看了看他似乎炯炯有神的双眼。
“哈哈!我们是老乡啊!”他的声音有些兴奋,可双手还一样的平静。
得知我是语文老师,他问道:“你看过毕飞宇的《推拿》吗?”我说,看过的,二月份请老毕来做过讲座,他还答应专门给我们讲一次《推拿》呢。
他笑了笑,说:“毕飞宇真聪明,把我们盲人的心理写活了……我和毕飞宇一起吃过饭。”我再次扭过头来,看了看这位医师。
这时,隔壁的一位盲人推拿师走了进来。“你说王老板像是谁……”
“呵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写小说是要艺术虚构的。”
“女儿给我下载了一本《推拿》的电子书,可能不全,就写到医院里面的场景。”
“你的书是全的,写到这儿就结束了。”另一位推拿师赶紧搭话。
“嗨!……我觉得毕飞宇还有话要说,或者金嫣的话还没说完。如果我是毕飞宇,就会继续写下去,要不然多不痛快……”
“对了,你是教语文的,你喜欢中国的哪些作家?”“陈忠实怎样?我喜欢他的《白鹿原》。莫言怎样?我看不出他哪里写得好,说实在的,还是巴金最真诚。鲁迅怎样?”他的手上加了点力气。
“我读过几遍他的全集。你喜欢吗?”我轻声问道。
“我读得不多,但我知道他说过,要扛住黑暗的大门,放大家到光明开阔的地方去。我喜欢他……”
……
整整一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张白纸,一直在听他重复着“我喜欢”三个字。我的脑海却在闪现着黑暗、狭窄的楼梯,贫困、脏乱的屋子……
“你在桌子上的本子上打个勾,记一下推拿的次数。”
“老乡,你太厚道了,就不怕人家骗你?”我开玩笑地说。
“每天都怕,我还怎么过日子啊?”
这时,电话响了,是他妹妹打来的。“股票大盘跌了没有?啊……没事,后面肯定会涨的。”
“你看我多大?我女儿22岁啦!大学毕业,在新港工作,挺不错的!”
我拧紧的心顿时松开了,他很有头脑,而且过得不错。
临出诊室时,我说:“陈医生,我以后就找你推拿了!”
他伸出两只手,说:“谢谢你!不过你还是要想办法先把肚皮减一圈。下楼梯慢点啊,没事多联系!”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下意识地抬头望望四楼,窗户一直开着,他也许正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