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春华
那是个溽热的夏天,与作家刘心武约好为其即将出版的《我是刘心武》一书拍摄封面照片。上午九点我们开车赴京,到达宾馆已时近中午。
在这之前的几日,我在电话中与刘心武的助手讲,请刘老师来拍照时,除了穿的一件衣服外,再带一件上衣,以备我拍摄时好有所调剂。下午三时,刘心武到来,隔着宾馆的大玻璃窗我便有些惊愕,只见刘先生着短裤,脚穿黑布鞋,短袖衬衣,一身上街遛弯的轻装打扮。——这可怎么拍?!
我看到作为拍摄的场地——一个宾馆小型会议室时已惊诧不已:一堆桌子、椅子摞叠在一起,空出来的一多半,便是我的“工作场地”。我抬过颇似学生上课的一张长桌和一把椅子,摆放在像仓库似的场地中央,那情状颇觉滑稽。我知道,这遇上了“船漏偏逢顶风雨”的挑战了,原想的种种拍摄方案全都不翼而飞。我让随同来的年轻编辑坐在那,赶紧试拍了两张。脑中猛然想起云游四海的高僧,人家“一瓶一钵”足矣,我也只有空手打天下了。
一九七七年,我第一次读刘心武的《班主任》便如晴天闻雷,印象深刻。在那改革开放的前夜,文中的清新之气包裹着魄力与胆识,被公认为“伤痕文学”的发轫之作,是我很喜欢的作家。看着眼前的刘心武,我心想:刘先生是太过于信任我,还是于漫不经心中考试于我。也可能什么都不是,但于我却是一道几近无米之炊的难题。
坐下闲谈中,说起他在美国讲学红楼梦,美国记者为他拍了不少照片,传回来四百多张,他较满意的有数幅。我们同看了一下,似不适宜做书的封面,更使此次拍摄有背水一战的情势。
刘先生倒是很随和。问怎么拍啊,我坐在哪?——我心自说,我还不知道怎么拍呢!我说:只有请您坐在小课桌这了。看着坐在这长条桌后的刘先生,想着他在美国演讲的样子,心里直想笑。
我从天津只带来了一只闪光灯,原拟在一书房的环境中,用这灯在墙壁或屋顶上反一下光便足矣。这空荡的会议室却使这闪光灯无光可反,只有借助此室的一侧窗户做唯一光源了。为了活跃气氛,我说:刘老师,咱们先拍点“装模作样”的怎么样?在稍带轻松的笑声中,刘先生以他习惯的姿态拍了几幅。
刘先生在与同去的二位编辑谈着即将出版的书中若干细节,我也完成了拍摄。只有以神见长,以生动取胜了。
他当即翻看了拍摄的十几幅照片。最后说了句:“到底是高手啊。”我忖度,一是拍得传神,是他心中所喜欢的构图、用光。二则是,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中,拍出这样的片子,也是他称许有加的因素之一。我看了一下时间,前后拍摄十八分钟。
此次拍摄,让我之所以有如同过了一关的感觉,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内涵:那天用的相机还是临时找朋友借的,佳能D50,我用得还有些不熟。若当场再需打电话问朋友怎么使用其中的某个功能,我想,刘先生一定大跌眼镜!
刘先生很高兴地选了一幅,做《我是刘心武》一书的封面。随着此书在《今晚报》《新民晚报》等十几家媒体的连载,这幅照片也在大江南北的报纸上连续亮相一个多月。
曾采访过很多名人、大家,他们的学识、学养,令人敬佩。我还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许多如雷贯耳的名流大家,他们的照片与他们的成就落差太大,往往是图片上的“贫下中农”。看着刘心武先生这幅传神的照片,我总想起北京那家宾馆简陋的会议室,想起那十八分钟似无米之炊般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