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佐香

  三月桃花开，黑瘦的桃树用它苍劲的枝干举起尘世的绝唱。桃花在阳光中临风而舞，绽开它粉红色的花裙，湛蓝的天空是它的幕景。我在桃树下驻足，屏住气息，凝视一树花朵挤满枝丫。它们一朵朵、一簇簇地开着，似乎要将积蓄了一年的力量倾情释放。

  花朵慢慢抵达我的思想和语言。“能注意事物是一种本领，能使注意力集中是一种本领；后者仿佛受到制约，而前者自由。”（但丁《神曲·炼狱篇》）我爱凝视桃花，我爱的是桃花还是在赏花时敛神细思的过程呢?

  我踌躇于桃花下，一面欣赏盛开，一面听得飘零。春者，短也；月者，缺也；花者，残也。人生至美至乐，莫不如此。有一次，我曾经连续拍下十多张照片，冲洗时却发现唯独与盛放桃花的合影曝了光。现在想来，也许是上苍怜我，不忍让我与虚幻之物合影。

  纵使繁花落尽，风中仍有花落的声音。每朵花都在讲述一种生命的经历。与骄阳抗争，与雨雪拼搏，终于迎来了春天，然而随即又凋零了。花儿为谁而开?提出这个问题，我又悟到自己的愚顽可笑。你是一朵花，你就要开放，就是如此简单明了。然而，花开即死亡。但是花开了，毅然决然，轰轰烈烈。

  川端康成先生在凌晨四时，惊喜地发现海棠花正在盛放。他喃喃自语，提笔成文：“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

  桃花无悔，它在短暂的生命中绽放灿烂。我用桃花的灿烂叩问自身：我该怎样安排短暂的人生?月光如水，灯光亦如水。我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刻问我自己：我必须枯坐案前，伴着灯光，写吗?“是的。”一个声音倏然从天籁深处弹出来，如花儿开放，“是的。必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