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绿洲上的耕牧，都极易导致生态断裂，引入化工厂到沙漠的腹地，岂不更是作死？

  近几天媒体连续报道内蒙古沙漠污染。先是腾格里沙漠腹地被曝阿拉善左旗有巨型排污池，众多化工企业将污水直排沙漠，接着毛乌素沙漠腹地乌审旗被曝大量鸟类因水污染而死亡。

  阿拉善盟和鄂尔多斯市分别于9月12日下午和晚上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情况。阿拉善盟说，阿拉善左旗没有发现化工污水排入沙漠的情况；鄂尔多斯市说，鸟类因病而死，与水质无关。

  两个地方的回应似乎解答了问题，似乎又没有。说似乎解答了问题，是没有排污水、鸟死不因水质，让人感觉媒体报道的问题并不存在。但似乎又没有解答问题，是因为人们关心的腾格里沙漠和毛乌素沙漠腹地环境究竟如何，地方政府都没说法。

  阿拉善盟“没有发现”污水排入沙漠的情况。没发现，不等于没有。有没有，是事实如何；有没有发现，既涉及到事实如何，也涉及到发现的能力和愿望如何。有排污而没有发现，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从阿拉善盟的通报，我们还知道，腾格里沙漠腹地有工业园，污水处理厂在企业入驻后很久才投用。没有污水处理厂，污水当然处理不了；有了污水处理厂，污水是否就会入厂处理，也是疑问。阿拉善盟说现在污水都入厂净化处理了，记者却拍到沙漠中有满满的污水池露天暴晒。

  乌审旗有死鸟，当地说是“多杀性巴氏杆菌引起的急性感染”；有死牛，当地说是“梭菌毒素中毒”，为梭菌毒素中毒死亡。说得挺专业，总之“均为疾病所致，与查汗淖尔湖水质无关”。而那里确实是有化工厂的。乌审旗环保局还进行了多项检测。牧户地下水检测，有铁、锰、大肠杆菌、细菌总数超标，但均与企业无关。当地污水处理厂水质完全符合排放一级标准。

  牧户家的水有些不合格，跟工厂无关；鸟儿死亡，跟水质无关；污水处理厂，生产合格。这几个结论，是否说明了当地的环境状况呢？没有，它既没有说明查汗淖尔湖水质好不好，也不能说明企业污水是否被污水处理厂处理掉了。

  回应是一门艺术。回应中使用的技术，只是实现回应的艺术手段。把事情说得“与污染无关”，使人懵懵懂懂地觉得沙漠腹地里的化工厂没有造成环境灾难，这是回应要实现的意图。

  沙漠不是地球的废地，而是自然的一部分。就沙漠自身来说，它也有自身的生态，只是生态极为脆弱。沙漠下有丰富的水储藏，但那是长期才能形成的资源，污染和取用很容易，但恢复和蓄积远远超过一般地表下的难度。沙漠绿洲上的耕牧，都极易导致生态断裂，引入化工厂到沙漠的腹地，岂不更是作死？

  然而，当地回应起媒体的环境诘问来，对化工厂进沙漠毫无省思，只是强调虽然有了化工厂，但污水已经处理了，死鸟与化工厂无关……化工厂需要水源，水从哪里来呢？污水处理后废渣又到了哪里呢？

  如果我们认为沙漠是废物，那么在那里建起化工厂、取用地下水，糟蹋环境，大概就算是废物利用。然而，沙漠真的只是废物吗？即使沙漠是纯粹的废物，但在环境意识和生态文明思想指导下废物就可以进行掠夺和榨取吗？近代以来的世界史，土著和荒野大概都是因其属于“废物”而被全球化所压榨的。我们何以能够判断沙漠是“废物”，这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即使我们具备判断“废物”的能力，生态首先也是一种伦理，在伦理意义上，人并不具备消灭“废物”的权利。

  从生态伦理上看，在沙漠腹地建化工厂就是一种野蛮，纠缠于细节的振振有辞，哪怕所言不虚，更是野蛮的，何况我们还不知道“没有发现排污”“与水质无关”等辩词是否真实。

  □时事评论员 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