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文玥
时间:9月6日
方式:电话连线
记录:爱周刊记者 戎华 实习生 江舟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本故事已在细节上做技术处理,文中人物皆为化名,请勿对号入座
人物:文玥 家峰 劲赫 小葵 正正
关键词:再婚 家暴
主题:劲赫看不到我的努力,他的眼里只有怨恨。他将正正的病归咎于我,认定是因为娶了我,他的人生才如此倒霉透顶。
伪装了六年的婚姻
周一上午,我请了假,和家峰一起去了趟民政局。没费什么周章,很快,结婚证就换成了离婚证。
拿到这一纸离婚证,我哭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觉得轻松。我像一只被囚禁的鸟,一关就是六年。此刻,我终于自由了。
周一晚上,我没有再回到那个习以为常的家。我去好友那借住,并宣告自己脱离了苦海。好友摸摸我的脑袋,目瞪口呆。
这段婚姻,我一直伪装得很好。不管是在家人,还是在朋友面前,我和家峰一直相敬如宾。其实,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冷战已经两年了。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早已形同陌路。
如释重负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天。第二天,我开始想儿子小葵了。他知道我和他爸爸离婚了吗?他这两天情绪怎么样?上幼儿园有没有哭闹?各种担忧不断袭来,尽管再不情愿回到那个熟悉的房子,可是小葵在那,我还是得去。
下午五点,算好小葵放学时间,我去看他。家峰的妈妈打开家门,看到是我,就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家峰妈妈怒火中烧,问题像连环炮弹一个接一个扔过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离婚这么大的事,一个人都不说,是不是打算瞒我们一辈子?婚都离了,你还来干什么?想抢走小葵吗?”她一边哭,一边把我往门外推。
我一手扒着门,喊着小葵的名字。小葵听到争吵声,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我就要往我怀里扑。家峰妈妈拉着小葵,不让他靠近我。
小葵夹在我和奶奶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两眼都是眼泪。家峰妈妈先是一愣,然后松手。我顺势把小葵抱起来,亲了又亲。
分别是最痛苦的。刚抱了小葵几分钟,家峰妈妈就催我离开。小葵抱着我的腿,死死地抱着,怎么也不肯松手,嘴里嘟囔着“妈妈别走”,我心如刀绞。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葵了。
家峰下班了,在楼梯过道里碰到我,眼皮没抬一下,像个陌生人与我擦肩而过。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23岁那年,我谈了四年的一段初恋失败告终,遇到了家峰,我以为抓到了人生的救命稻草。不知道为什么,那阵子,我被深深的孤独控制了。婚姻成了我解决人生麻烦的唯一途径,我以飞快的速度结婚生子,谁会想到,仓促的婚姻造就的是更大的不幸。
家峰是个木讷的男人,沉默寡言。生完小葵,我患上了产后忧郁,家峰却很少嘘寒问暖。我心寒又无力改变。无数次,我想抱着小葵逃离这个冷漠的家,可是,冷静下来,现实绊住了我的脚步。带着小葵离开,我如何养活他?
在冰窟一样的家生活了六年,当家峰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留下小葵只身离开。
想要一个有爱的家
我换了工作,换了手机号,可是仍然没能切断与过去的联系。半年后,家峰再婚的消息传来,我心情跌到谷底。
既是担心小葵,又是觉得自己输给了家峰。我趁着看小葵的机会,从儿子口中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家峰再婚的对象比他年长四岁。小葵说:“阿姨来过家里几次了,给爷爷奶奶买了水果,爸爸还留她在家里吃饭的。”
看着家峰开始了新生活,我还是单身一个人,日子过得止步不前,就很着急。
劲赫是我的同事。有时候,我们会在电梯里遇到,点头微笑算是打个招呼。有一次吃饭,食堂人很多,劲赫端着饭盆坐到我面前。我想,也许是机会来了。
有了第一次的聊天之后,劲赫就经常到我办公室串门。如果是下午来串门,他总是提着几杯饮料与几块小蛋糕。办公室一共有四个人,同事们不知道我的过去,开始打趣我与劲赫。一个大我十岁的张姐,更是故意起哄,她直接问劲赫:“你这么好请我们吃下午茶,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你在文玥面前说点好话?”劲赫嘿嘿笑,不置可否。
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内心缺爱。为了养家糊口,爸妈常年在外地打工赚钱。生活的不易我都懂,可是内心里,我一直渴望有个有爱的家,有人疼我。
曾经,我以为家峰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我嫁给了他。可是,那个家里并没有我想要的爱。我与家峰只能离婚收场。
现在,我发现劲赫不一样。他比家峰心细,能察觉到我微小的情绪变化。我饿了,他知道买好吃的给我。我冷了,他会送我围巾手套。最让我感动的是,当劲赫爸妈知道我离过婚,死活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时,劲赫态度坚定地告诉他爸妈:“人我娶定了,是我跟她过日子,适不适合,我自己有数。”
这一句话,足以将我多年的委屈冲淡。劲赫信誓旦旦,只要他认定的事,他爸妈是拦不住他的。我感动得直点头。
感动有时,泪水也有时。劲赫有三五个朋友,经常聚餐吹牛。当朋友们知道劲赫要娶我这个离过婚的单身女人时,话里话外调侃他。劲赫可以不在乎他爸妈的看法,可是狐朋狗友的调侃刺激了他。
劲赫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然后冲到我家找我,对我骂骂咧咧。我不想理他,他火更大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想摆脱他,他扬手就是一巴掌。我晕头转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劲赫解了气,一头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我席地而坐,蜷缩在墙角,五味杂陈。一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幻想嫁给劲赫,可是,这一个巴掌让我痛入骨髓。我还能嫁给他吗?
流言击中了我的婚姻
半夜,劲赫酒醒了,看见我捂着脸,坐在地上,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开始向我道歉。
“喝酒的时候,发小话里话外刺激我,说我找了个离过婚的女人,还生过一个孩子了。我一时想不开,多喝了三五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劲赫摸着我的脸,一再请求我原谅。看着劲赫前后的反差,我想,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之前那段失败的过去,劲赫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吧。
听说劲赫动手打我,我爸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年,你非不听,一心嫁给家峰,后来怎么样?离婚了吧。现在,这门亲,我看还是算了。这还没结婚呢,劲赫就动手打你,万一打习惯了,结婚了你不得经常挨打?”无论我怎么劝说,妈妈就是不同意我与劲赫的婚事。
爸爸也不看好劲赫:“你是不是想结婚想疯了?劲赫有什么好的,你看他哪次到家里来,跟我和你妈正儿八经说几句话的?吃个饭都不好好吃,叼着根烟,晃着腿,没个正经样子。”
我是想结婚。家峰已经再婚了,如果我迟迟嫁不出去,别人会认为我没人要。家人再三劝阻,不同意我与劲赫结婚,甚至以断绝关系相威胁,可是,我横下心来,对所有不看好的声音都充耳不闻。劲赫能态度坚定地娶我,我也不怕陪他赌一把。我刚刚三十岁,一切来得及重新开始。
我与劲赫顶着极大的压力结婚了。公司里,关于我和他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有的话不怀好意。这些搬弄是非的流言将我击倒,也瓦解了劲赫最后一点坚持。
劲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迟。几乎每个星期,劲赫都会在外面喝一次大酒,而且不醉不归。
为了躲避流言蜚语,劲赫换了个没什么前途的工作,收入比以前差了一截。工作的不如意,让他的心情更坏了,直到陷入酒精中不能自拔。
我害怕劲赫喝酒。酒后的他,像换了一个人,言语上辱骂是家常便饭。只要他出去喝酒,我就能躲则躲。早早地躲在小房间里,一个人睡觉,不敢打电话催他回家,也不敢劝他少喝点。
很多次,劲赫喝得在家呕吐,我避无可避,给他打热水洗脸,换衣擦身。劲赫逮到我,就是拳脚相向。“都是因为你,老子被人奚落。”类似的话,劲赫酒后说了无数遍。
苦楚无人诉说
发现我怀孕了,劲赫减少了出门喝酒的次数。公婆也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关心起我的饮食。有时,我在单位上班,婆婆还悄悄上门给我炖鸡汤、排骨汤留着我下班喝。喝着暖心的汤汤水水,我安慰自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正正出生了。医生说,孩子是先天性脑瘫,至于原因有很多可能性。我看到劲赫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到震惊,瞬间切换。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家阴云密布。
我带着正正求医问药,常年在医院陪护孩子做一些康复治疗,工作时常缺勤。有了儿子,劲赫的收入根本不够家里日常开支。公公婆婆唉声叹气,又心疼孩子,也经常给我塞一些钱,贴补我们生活。
我跟爸妈的关系空前的紧张。从我结婚开始,爸妈对我的事几乎是不闻不问。得知正正是脑瘫,爸妈更指责我“咎由自取”。我的苦楚无人诉说。
整天面对劲赫,面对正正,没有人能理解我的绝望。我跟公婆说,想重新找一份工作,多赚些钱,孩子渐渐长大,以后会越来越需要钱。公婆也点头,主动揽过照顾正正的责任。
可是,劲赫看不到我的努力,他的眼里只有怨恨。他将正正的病归咎于我,认定是因为娶了我,他的人生才如此倒霉透顶。
有一次,他喝了酒,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埋怨我。我一时气愤,顶了句嘴:“你也不想想自己的问题,你经常喝得烂醉如泥,生出的孩子能健康吗?”
劲赫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摁。一声两声三声,咚咚咚的撞击声让我心碎。
我开始睡不着觉,一到晚上,恐惧像魔鬼,能把我整个吞了。我担心劲赫打我,担心正正未来的生活,惶惶不可终日。每天早上梳头,掉下来的头发都有一小把。离婚成了摆脱劲赫的唯一办法。劲赫在气头上,我提出净身出户,他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第二次拿到离婚证,第二段维持了三年的婚姻又戛然而止了。我并没有觉得轻松,心里割舍不下的都是正正。
劲赫反悔了。中秋节前,他声泪俱下地找我想复婚。当着我的面,他写了保证书,保证再也不酗酒,再也不动手打我了。
“正正太可怜了,又有病,又没有妈妈在身边……”劲赫的一句话戳中了我的泪点,我动摇了。
记者手记:你缺爱,婚姻不一定能给你带来关爱。你人生无趣,婚姻也不一定能让人生变得有趣。因为,婚姻不能替你解决问题。如果你想用婚姻解决问题,更大的问题也许就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