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一座浪漫至极的城市,这里留下太多人的情事和轶事,这里有文艺、爱、命运、人性、浮生……一起来翻开浪漫巴黎的文艺白皮书。
蓝色路牌:艺术街。
我直视这个名字,直视这条街的短暂。短得听不完一句歌声,抽不完一支烟,收留不下一个完整的背影,编不出一句谎言,短得什么都来不及。短得13这个黑色号码特别醒目。还有大门之上悬挂的铁公羊头、两块写着“王尔德”与“博尔赫斯”名字的石片。
这是一间酒店,名字就叫“酒店”。
“酒店”原是玛歌皇后宫殿的一部分,那时叫“阿尔萨斯酒店”。博尔赫斯形容这座建筑“像木工雕刻出来的”。
现在,它是圣日尔曼德普莱一家四星级酒店。过往的贵客包括萨尔瓦多·达利、格蕾丝·凯丽、伊丽莎白·泰勒、理查德·伯顿、马龙·白兰度、蜜丝婷瑰……
“酒店”,样子像一座掏空的玉米城堡,中心的孔洞是天井,围绕的种子是房间。天井的核心,是地砖拼接的一只眼睛,我站在它的瞳孔上,感觉一种魔幻。这是一个没有白天和夜晚的空间,没有季节交替,没有时间流逝,没有温度变化,没有根基,隔绝。视觉尽头是一片圆形玻璃。可,在外面照耀的光永远不属于这里。我的处境不妙,仿佛在深渊里看着希望。
1897年,王尔德出狱。他离开英国来到巴黎。潦倒生活。他在巴黎街头游逛,与老朋友和偶遇的支持者喝酒。1899年,王尔德从马索利耶酒店搬入艺术街的阿尔萨斯酒店。老板代付了他欠上一家酒店的钱。王尔德的房间号是16。
之后,疾病来了,王尔德称为“淡菜中毒”。他的胳膊、胸部、背部发痒,起红斑。1900年9月他开始卧床。大使馆的莫里斯医生常来看他,判定这不是梅毒的症状。他同时建议为王尔德的耳疾做手术。10月10日,手术在16号房间里进行。 随后几周,一些朋友来看他,此间,他说出了最后的名句,比如:“我的墙纸与我都在与死决斗,我们其中一个总要先死”“连死亡都那样绝美”“我甚至连死亡都支付不起”……
整个11月,王尔德感觉更坏了。吗啡作为止痛药已不起作用,他换成鸦片、氯醛和香槟。从11月27日起,他开始间歇性谵妄错乱。29日,他“极瘦、肉体青灰、呼吸沉重”。晚上,罗斯请来神父。他问王尔德是否想见。王尔德做了个手势,神父就为他赦罪。30日清晨五点三十分,王尔德的呼吸急促尖锐,“像摇动的曲轴”,血和泡沫从他嘴里涌出。下午一点五十分。他死了。血从他全身的孔洞流出。遗体洗净后,穿上了白色夜衫,盖着棕榈叶。
葬礼在12月3日举行,简单寒酸。两个情人波西和罗斯为王尔德送葬,前往巴涅公墓。他的灵车号是13。碑上刻写《圣经·约伯记》29—22中的句子:“我说话之后,他们就不再说,我的言语像雨露滴在他们身上。”
楼梯旋转上升,狭窄、昏暗。豹纹地毯像一头流淌的野兽,吞没所有鞋子的声音。空气静止着,湿热、不洁。第一段台阶结束了。二楼,左边,16号房间关着。不停留。向上走,就像穷尽一只海螺的内脏。
直到最后一级台阶、天顶。那块玻璃,光明裹着灰尘。
在那里,我的处境依然不妙,像是从希望看着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