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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9月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现代快报网
一个少年的梦想和失落
——法兰克福歌德故居随想
  歌德爱画画和剪影,照片下方的剪影应是歌德,有人说上方的就是绿蒂
  1749年8月28日,德国最杰出的文学家歌德出生于此
  
  摄/黄梓荣

  文/黄梓荣

  初三,16岁,我一口气读完了书信体半自传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从此歌德笔下的浪漫青年维特和美丽少女绿蒂,就深深地沉淀在我的脑海中。这次到了法兰克福,无论如何也要去他家看看。看什么呢,看绿蒂!想看看她的素描,她的油画,她的书信,甚至她的气息——一句话,为了再现一个少年梦想中的美丽身影。

  几乎半世纪走来,我一直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触发了青年歌德火山爆发式的初恋般的爱情,竟然使整个德国为之或癫狂或醒悟,进而开启了德国启蒙主义的狂飙突进时代!

  故居无言地坐落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方正的四层楼。原物在二战中遭毁,现在的房子是按原样重修,紧连的是博物馆。就是在这里,歌德在四周的时间内写出了这部书信体小说,以抵消爱情的痛苦,并使自己从自杀的念头中摆脱出来。……

  1772年6月9日,23岁的歌德碰巧参加一个乡村舞会, 在那里他与风姿绰约、纯朴端庄的绿蒂一见钟情。那年她19岁。“世界上人最需要的东西莫过于爱情。”歌德写道“她那生动的嘴唇和活泼鲜艳的面颊把我整个灵魂都吸引住了,我完全沉醉……马车在游乐宫前悄悄停住时,我像梦游者似的下了车,仍然沉湎于梦幻中,在周围暮色朦胧的世界里魂不守舍,茫然若失,几乎连从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飘来的音乐声也没听到”。

  “除了她的倩影,我想象中已无别的形象,周围世界上的东西,只有同她有关的我才看得见。这也给了我一些幸福的时刻——直到我不得不同她分离!唉,我的心为何常将我困扰!——我坐在她身边,坐上两小时、三小时,欣赏着她的身姿,她的风度,她的谈吐,于是渐渐地我所有的感官都紧张到极点,我眼前一片昏暗,我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我的咽喉像是被暗杀者卡住了,我的心在狂跳……。”

  1773年4月,绿蒂结婚,丈夫大她12岁。婚后不久,就一起离开家乡,后来夫君升到宫廷顾问官。

  绿蒂结婚半年后,歌德还为她写了一首小诗《丑陋的面孔》。“……绿蒂:我现在把我的画像送给你。/你尽管看到他严肃的脸,/飘动的头发,眼中的火焰:/这副尊容几乎是丑八怪——/可是你却看不出我的爱。”酸楚的,哀怨的,这边已是一团火,那壁厢绿蒂还没融入他的爱。

  不过,他们后来还见过一面。1816年秋,已经63岁的绿蒂曾到魏玛访问歌德, 那时,歌德67岁。

  歌德爱画画,也爱剪影,博物馆里就有两幅“丑陋的面孔”,歌德自己的,上面还有签字,或许是原物。“绿蒂的肖像我动手画了三次,三次都出了丑;我为此十分苦恼,因为不久前我还画得惟妙惟肖的。后來我就为她剪了一幅剪影,聊以自慰。次年8月31日将此诗(《丑陋的面孔》)随一幅剪影寄给绿蒂。”

  博物馆里真有她的剪影,——可万万没有想到,博物馆里也只有她的剪影,而且就此一幅。一个没有面目,也未知真假的影子!其他素描,油画,照片,书信,一切皆无!难道我半世纪的想象和期盼,就这么了断了?空虚、不甘,我在馆内上上下下地反复求索,还是一无所有,天缘何吝。

  空虚到了极点。我一再遥想着16岁的我,书信体的自传小说,特有代入感 。“爱,让天地紧紧相偎。”那时“心都溶化了,胸口怦怦直跳”,时而狂喜,时而痛苦,还会流泪,还会认真问自己,要是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女孩,会不会为她而死。可是没想到,心里存放了半世纪的青春恋歌,即便来到了原产地,居然也还是无处可觅可诉可托!

  好可惜的年华。16岁,最单纯最呆萌的年纪,人生刚刚开启的早春时节,懵懂如幻梦,洁净如山泉,震撼如闪电。这是我生命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石破天惊的情感洗礼。半年后进了高中,校园成了批判冯定的资产阶级人生观的战场,还讨论保尔该不该爱冬妮娅,哪里还敢说歌德的绿蒂,普希金的达吉雅娜,屠格涅夫的阿霞,那些我心里的女神。

  好可惜的一代。文革了,造反有理,痛打落水狗,东风西风,《红楼梦》被解读为阶级斗争的教科书。那时,革命的狂热和被革命的恐惧,让维特、绿蒂一夜间变成挥舞皮带、不男不女的“要武”们,满嘴谎言,满街疯男疯女。再以后知青了,干一天二毛钱,衣衫褴褛,满身的青草味粪土味,还有农民最露骨的性骂。

  十年蹉跎,清晨放出的是白鸽,黄昏回来的是乌鸦;总算因大龄而结婚,因政策而独生,直到走完恋爱婚姻生儿育女的全部程序,快要“不惑”了,还从未收获过想象中的惊天动地,更不要说为谁而死了。一片荒原,青春有悔!那一对少男少女,无邪无猜无私,“为艺术而艺术”,生命里特有的黄金时段,已经无法倒流,无可挽回地被蹉跎了。

  我们用自己真金白银的青春时光,替不堪回首的荒诞岁月真诚地买了单,而无法抗拒的命运,则不客气地把我们的灵魂重新格式化。于是,我们的生命基因被革命的喧嚣和苦难的民生,自觉而无痛地篡改了,一条不由分说的流水线,终于把我们变成转基因的一代新人。从此,我们永远失落了那原生态的无比珍贵的自由天性,并注定要在失乐园里徘徊一生。

  失落得如此彻底,连可以凭吊的废墟都无从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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