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雨花台功德园，长眠着很多科学家、艺术家和老革命家，他们的名字也许您并不熟悉；天文、土壤、古生物、化工、物理、水利、航天、音乐、绘画……他们工作的领域对我们来说似乎有些陌生。但就是这样一群人，为我们生活的时代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发现》周刊联合雨花台功德园共同推出“人物”，为您介绍这些风云人物的传奇故事。

  “你当时要求我的人生目标，我已经实现了。现在来看你，你已经不在了。”一位女学生跪在他的墓前说。

  杨祖恒，南京金陵中学的老校长。在雨花台功德园他的陵墓前，长年有鲜花相伴。送花的人，多数都是他的学生。学生们从海内外赶来，在墓碑前静静伫立，默默流泪。虽然杨祖恒老师离世已经十四年，但学生对他的感恩，没有随着他生命的停止而终结。这份赤诚的感恩，发自肺腑，就像当初杨老师对他们的爱一样。

  近日，记者采访了杨祖恒老师的夫人陈平以及金陵中学与他共事多年的老师，走进这位灵魂工程师执着教育的一生。

  现代快报记者 王凡

  图片由陈平和金陵中学提供

  浓浓师生情

  发自内心地爱着学生

  杨祖恒1941年出生在上海，生于教师之家。在良好的教育环境下，1958年，杨祖恒考上了苏州大学中文系。夫人陈平是他的同班同学。

  陈平说，在他们那个特殊的年代，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大学生的生活非常艰苦。大一时，他们上学期在农村，下学期在工厂，虽然没怎么正式上课，但是在实践中得到了很大的锻炼，收获了很多知识。

  1962年毕业分配时，陈平和杨祖恒填写的志愿都是到边疆，想去那里搞创作。但是系主任却认为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材生，坚持要把他们输送到有影响力的城市、有影响的学校。这样，杨祖恒到了南京金陵中学（那时叫十中），陈平去了九中。

  一到金陵中学，杨祖恒就被委以重任，担任语文教研组副组长、班主任，教高三两个毕业班的语文课，那种压力可想而知。不过在紧张的教学之余，杨祖恒老师经常和学生们一起排话剧，一起野炊……

  陈平说起了杨祖恒任教初期两件感人的事。那时他班里一位学生得了夜尿症，早晨醒来，衣裤、床单全部潮湿，他本人很自卑，班里的同学也都不愿意与他同住。杨祖恒老师知道这件事情后，二话不说，搬进学生宿舍与他同住。每天晚上，他定点醒来喊这位同学上厕所，坚持了好几个月，这位学生才克服了夜尿症。陈平坦言，那段时间，夫妻两人同住学校，却一两周都见不到一次面。但是陈平选择了理解，因为她知道，“他对学生是发自内心的爱。”

  上世纪70年代，曾有一位学生下放当了知青，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不能回城，对生活失去信心，留下遗书准备自杀。杨祖恒老师得知后，非常着急，立刻将学生叫到他的家中，开导了他一整夜：“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但是今后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知识对人从不吝啬，只要你愿意学，你的人生会很美好的。”杨祖恒老师让他专攻英语，并送给他一个小录音机，叫他在劳动时大声跟读英语，并定期来学校领英语考卷以便检验学习成绩。结果这位学生因为英语专长突出被招聘重用，成绩斐然，他也对改变他命运的杨老师感恩不尽。

  被评为全国优秀班主任

  身体力行传帮带

  文革期间，杨祖恒经历了不小的挫折，但是他执着教育生涯的信念没有被击垮。1976年，杨祖恒重回金陵中学讲台教课。1982年，他所带的高二（1）班，被评为江苏省和全国先进集体。1984年他又荣获了全国优秀班主任称号。也在这一年，杨祖恒开始担任金陵中学的副校长。

  在曾与杨祖恒一起共事的老师们眼中，亲和、认真、激情、朴实、儒雅是大家对杨祖恒老师共同的印象。金陵中学校友会的彭卫平老师回忆，她调入金陵中学的第一天，见到的就是同在语文教研组的杨祖恒老师。“他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搞卫生，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一点架子都没有。杨校长一直兢兢业业，以身作则。每天一大早就到学校，很晚才离开，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班级里的问题，只要我们问他，杨校长都耐心地倾听，帮我们出主意，把自己当班主任的经验告诉我们。” 金陵中学校友会的陈建华老师回忆说：“杨校长对金中的情结是浓厚的，对教育的贡献是巨大的。他是一个很有激情的人，不仅有创新意识，而且身体力行。”

  曾任金陵中学副校长的汪庆云在回忆杨祖恒老师的文章中写道：“你穿着朴实，戴着一副细架眼镜，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谈吐有条不紊，你阅读文章，总是画上一道杠又一道杠；你处理众多的事情，总是能分清轻重缓急，很会‘弹钢琴’。”

  不追求升学率

  注重“非智力”因素培养

  担任副校长期间，在领导班子和全体教师的支持下，杨祖恒在全市中学德育工作中做出了一系列率先行动。

  他最早在全市建立了一系列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组织学生学军、学农，到博物馆参观，访问农村和工厂，访问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接受深刻的爱国主义和改革开放形势的教育。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全面恢复家长委员会制度，有效发挥家长的作用。在校内全力推广《德育全员岗位责任制》，开创“教书育人、活动育人、管理育人、服务育人、环境育人”的德育新格局。

  杨祖恒从不追求升学率，也反对老师给学生在校外补课。他强调课堂的效率，认为只要认真听好课堂的45分钟，根本不需要补课。因为学生在任何时间，在学校任何地方，遇到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老师，老师都会回答你，这是老师的义务。他特别注重“非智力”因素的培养，提出家长不要一天到晚只关心学生的成绩，而是要塑造学生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培养自己的意志力、观察力、学习方法等等。

  此外，他大力推行“三课两操一竞赛”制度（即每周三节体育课，每天坚持做眼保健操和广播操，每周至少举行一次校级体育竞赛），严格执行国家体育锻炼标准和中学生体育合格标准，推动全校群众性体育运动广泛持久地开展。

  1987年，他又举办“培养女子篮球后备人才试点校”。女排和女篮先后获得全国中学生比赛季军和冠军，输送了后来担任国家女排主攻手的孙玥到江苏女排。

  第一个提出素质教育

  与高校联办免试直升班

  1990年起，杨祖恒又开创性地在专家帮助下，引进了心理学教师，编写了《中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教材，在高一和初一开设心理课，开辟了心理咨询室，走在全国中学前列。

  金陵中学学生处的苏华老师就是1993年被杨祖恒邀请到金陵中学来开设心理课的老师。“杨校长是一个有教育理想的人，他非常有远见，在别人对心理课有异议，认为不需要开设的时候，他始终坚持在初一和高一开设心理课。”苏华说，这门课不追求完整的知识体系，而是解决学生在现实中遇到的问题，受到了学生们的好评。心理课延续至今，现在成了金中的传统。

  1995年起，杨祖恒开始担任校长。在他和领导班子的努力下，大大提高了金陵中学的声誉和地位。首先学校以争创国家级示范性高中为契机，建成科学馆，开辟了一系列实验室和专用教室，使金陵中学的硬件建设跃至全省前列。

  另一方面，杨祖恒大抓改革创新。采访中，大家都无一例外提到，杨祖恒是第一个提出素质教育的人，他大力实施《金陵中学以学分制为制约和激励机制的高中素质教育改革方案》。这是一个得到省、市领导、各高校校长赞赏的全面素质教育改革方案。在此基础上，又先后与南京大学、东南大学、浙江大学、上海交大和华中理工大学，联合举办高三教改免试直升高校实验班，放手进行全面素质教育，在国内率先采用研究型学习方式，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

  在上世纪90年代金中学子的记忆中，不会忘记每天中午的汉字书写课，不会忘记普通话考级，不会忘记环湖长跑，不会忘记公开班会……细细想来，这些也都是素质教育的成果。

  临终的一次感谢会

  师生互诉衷肠

  1999年6月，杨祖恒因为便血被查出直肠癌。经过近半年的治疗，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情况下，突然反复。

  1999年12月，医院让杨祖恒回了一次家。为了感谢生病期间学生们的照顾，陈平举办了一次感谢会，共有60多人参加。当时，学生们和杨祖恒老师都很激动。杨祖恒对学生们讲：“我今天看到了社会的栋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一个永恒的真理，青出于蓝这个社会才能进步。你们必须比老师做得更好。做老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学生比自己更好。”陈平说，在杨祖恒最后的日子里，他的话并不多。虽然陈平向他隐瞒了病情，但再次入院，他也知道了病情。杨祖恒不忘向来看望他的金陵中学老师嘱咐：“你们要记住，教师永远是为学生服务的。”2000年1月20日，杨祖恒因病不治逝世，师生们感到无比哀痛和惋惜。

  言犹在耳，但一转眼，杨祖恒已经去世14年。学生们仍然每年都会来看望陈平，每年会给恩师扫墓，这份浓浓的师生情，将会跨越时间而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