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操何在

  很多年之后，我还是会想起故乡野外那几间低矮的平房。

  房子的主人我认识，是原来我们小区的邻居。男的一脸络腮胡子，眼里露着一丝凶光，女的小小瘦瘦的，梳着一个发髻，这是我对他们夫妻俩最初的印象。私底下邻居们总喜欢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地说些悄悄话。有人说男的不务正业，干的都是威逼利诱的买卖；有人说不能跟女的闹矛盾，要是男的知道了十有八九会打上门；也有人说这都是假象，男的虽然一脸凶相，却是个怕老婆的主。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有限，直到某天听到母亲和小区里的邻居在讨论送人去医院生孩子的事情，才知道原来要生孩子的人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而那个男人似乎已经消失很久了。晚上我多嘴问母亲，那个男人呢？母亲说：“男的和人打架，把人打成重伤，几个月前就被关进去了。”

  再后来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异常艰难。等发现这几间平房时，已经是我读初中时的事情了。那时候每个周末我都会骑自行车回家一趟，有一次自行车爆了胎，就和同学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院子里有个小男孩趴在地上玩着一个破烂的足球，看到我们进来，他很大声地对着屋内喊了一声爸爸。出来的夫妻俩正巧就是那对邻居，我有点打怵，这时候女的笑嘻嘻地问怎么了，同学笑着说：“叔叔阿姨，我们的自行车扎胎了，你们这里有打气筒吗？”

  男的听完之后，哈哈一笑说：“光打气没用，你们等一会，我给你补一下。”没多大会，自行车修好了，男的往自行车上坐了坐，笑呵呵地说：“行啦，这下保证能骑回家了，安心骑吧，”眼里没了凶光，多了一点点友善的感觉。有那么一恍惚间，我都在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回到家，跟母亲说起这件事情。母亲说：“没错，就是他们一家啊。”我说那为什么他们不在这里住了？母亲说可能怕影响孩子的成长吧，毕竟他以前是进过看守所的人。我说他现在好像不凶了，母亲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手说，可能是年龄大了吧，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胆子变小了，人也随和了。

  后来，我时常帮母亲到他们家买一些蔬菜和土鸡蛋。和他们渐渐熟悉起来之后，便越来越觉得母亲说得不对。我觉得他不是胆子变小了，而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明白了自己的莽撞，明白了自己的错误给妻子带来了怎样的灾难。所以才变得温和了，变得胆怯了，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陪伴着家人，才能让他们安心和快乐。

  就像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要轰轰烈烈，就是要赴汤蹈火，就是要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直到后来上了一点点年纪，经历了一些事情，才逐渐明白，真正的爱是懦弱，是胆怯，是小心翼翼，是愿意为了一个人卑微地、隐忍地活着。■

  真正的爱是懦弱，是胆怯，是小心翼翼，是愿意为了一个人卑微地、隐忍地活着。

  文/扶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