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刚暖和一点,大伙就把牌桌摆到了路上,一张桌上打的是麻将,另一桌是扑克,围观的人比牌桌上的还多,倒是不怎么插嘴,偶尔有人惋惜地长叹一声,估计是正在打的那位听错了牌。南京虽然不像成都那样全民休闲,但也是个相当懒散的城市。我和老秦正走的这条路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小学、中学都是在附近上的。老秦正捧着个刚刚从巷口买的韭菜盒子在啃,这种韭菜盒子很素淡,一张没油的面饼里夹些韭菜鸡蛋馅,馅不咸,吃起来一点也不腻。
我上中学的时候,宁海路还是条很狭窄的小街道。那时候下馆子还不流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汉口路和宁海路的交叉路口。那里新鲜鱿鱼在铁板上炙熟的过程中发出的香味,简直能让人犯罪,直到来了北京,我都没法拒绝这种诱惑。有一次在地铁站等车的时候,被飘进地铁站的烤鱿鱼香味逼迫得直接放弃了即将到来的地铁和两元车票,蹿上地面买上一条吃了个痛快,好大一条鱿鱼!每一口下去,抹在上面的稠厚酱汁都要顺着烤好的鱿鱼和竹签从嘴角滑到下巴,鱿鱼须的味道最好。
2 由于主要做的是学生和住户的 生意,宁海路上的餐馆大多好吃不贵,分量也够。与汉口路交会处的锅贴店开得最久,牛肉锅贴是主打,煎到焦黄的锅贴盛到盘子里时还在嗞嗞作响,最适合打上几两,端到隔壁的鸡汤店吃。那家鸡汤店不知道每天要杀多少只鸡,鸡杂汤里肠、血、胗、心都新鲜得很,厚厚一层金黄的鸡油漂在上面,看不出温度,喝一口下去,滚烫的鸡汤顺着喉咙一路热到胃里,天冷的时候来上一碗,百邪不侵。最好早一点去,能喝上头浇汤。门外不远处是个卖桂花糯米藕的小档,一口电锅永远开着盖子,能看见里面上下翻滚的糖藕。付完款,老板用夹子从锅里抄起一段藕节,拔掉插在口上的竹签,把糖藕一刀刀切成小指粗细的薄片,藕洞里的糯米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泛着晶莹的色泽,再配上一勺饱含桂花香味的糖汁,作为饭后甜点是再好不过了。
3 武敏的音像店还在,拐个弯就到。多年不见,他还是一样黑,拉我们去面馆吃生煎包。现在生意不如以前,大家都在网上听歌看电影,武敏边吃包子边叹气。“其实在网上听歌哪有用CD唱机听效果好?还透着份优雅,文艺青年都应该来买碟!”我对武敏说。他连连点头。这家面馆的面做得一般,生煎包却好吃到爆,肉馅味道很正,汤汁又足。据说是老板专门去上海学来的手艺,所以尽管价格一涨再涨,但每天排着长队买生煎包的场面还是从早到晚,是这条路上的固定风景。武敏吃完包子,回店照顾生意去了,我们继续闲逛,趁肚里还有点空,去吃碗鸭血粉丝汤吧!
4 我还是坚持在巷口的小铺里吃鸭血粉丝汤,原因无他,味好料足而已。豆腐果和鸭血香嫩,汤汁也浓,看老秦喝得额头见汗,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起身去前面小巷里的卤菜店,斩四分之一只烤鸭。老板开了二十年店,当年的小伙子也成了中年人。斩鸭子的时候我给他拍了张照,还挺上相。他说房租越来越高,等拆迁以后就不做了,小孩都已经长大,也不愿再干这行。说话间鸭子已经斩好,南京的烤鸭和北京不同,皮薄肉嫩,吃的时候把调好的汤汁浇在烤鸭上,汤汁的好坏直接决定了烤鸭的味道。老板淋了勺卤汁在切好的鸭子上,再撒些花生碎末,顺手送了两只新卤好的盐水鸭心给我。
顺着路口往东拐,走不了几步,就是汉口路了,那里原先有南京最好的蛋糕店。只要路过就没法不拐进去一趟,后来老板又在不远处开了家意式餐厅,啤酒、牛排和意式面条相当地道,除了太咸以外,口味都很好。据说咸也是意餐的特色,谁说老外吃得清淡?蛋糕店后来搬到上海路上,只有开车经过时,会停下来带几块蛋糕回去,好在味道还是和原先一样完美。
5 宁海路的迷人之处,不在于一两家好吃的餐馆,而是这一条街上各种味道搭配组合以后带来的无穷魅力。你可以端着包子去喝汤,捧着面条吃糖藕,看着美女撕扯手里的鸭腿,在酸菜鱼店里遇见少年时的同学。时隔多年,无论在哪里遇上个从南京来的朋友,只要说起宁海路那一条街,总能找到共同的话题。
只是这样美好的地方随着拆迁烟消云散了。我在电话里告诉老秦宁海路现在的变化,她沉默了半晌,似乎有些伤感,我正准备安慰两句,忽然听见手机那边说道:“那几个麻将搭子还在不?只要他们在就没事,有空一定回南京打麻将去!”……好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高军、徐路《快活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