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岁的“小米豆”,到30岁的“大萌子”,北京女孩赵萌萌的身边,总有父亲的陪伴,她的母亲则在旁边充当摄影师,用相机记录了父女俩的30年。30张照片记录了30载年华,一幕幕感人的画面,让观者动容。其实“大萌子”不仅和爸爸拍了许多照片,从小到大,和萌妈也留下了许多合影。这一次,“大萌子”选择用文字记录与爸妈在一起的“30年”。
妈妈抱着被烫伤的我满是愧疚
一件我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事情发生了。那是妈妈上班后的第4个月。妈妈上班去,我怎么办?姥姥有严重的心脏病,无法带孩子;奶奶正带着堂姐,没有精力再带我了。
奶奶找到她们单位一个退休工人家属——姓曹的奶奶,请她帮忙照顾我。于是我被送到曹奶奶家里。这时,国家的经济开始呈现越来越好的势头,大家手头比从前略微宽裕了一点点,再加上只有一个独苗苗,对孩子的事舍得花钱。爸爸妈妈每月给曹奶奶四十元,几乎就是一个人一月的工资了。曹奶奶突然有了这么多钱,见了人就得意地说:“这钱可怎么花呀?菜花,我吃!柿子椒,我吃!猪头肉,我吃!咱舍得花……”爸爸有时去看我,又偷偷塞给曹奶奶几块钱。这事妈妈一直都不知道。
曹奶奶还是很喜欢我的,但每天要忙着打牌,没有很多工夫管我,所以经常采取撒手放羊的管理方法。我经常坐在婴儿车上,一手举着果丹皮,一手握着一个包子,自己吃、自己玩。妈妈每次从怀柔一回来,就到曹奶奶家来看我。
这天妈妈又像往常一样到曹奶奶家,老远就听见我声嘶力竭的哭声。她一下冲进曹奶奶家,看见一大碗滚烫的稀饭洒满我整条胳膊。一瞬间,我的小臂上鼓起一个巨大的水泡,足有一厘米那么高。妈妈抱起我向医院冲去。外科的大夫和护士们都惊呆了,严厉斥责道:“你们这是怎么看的孩子?太过分了,知道后果吗?”一个巨大的针管抽出了大水泡里的水,一层厚厚的药膏敷在我整条胳膊上,然后打上绷带。我的号叫变成抽泣,无力地伏在妈妈的肩上。抱着被烫伤的我往家走,妈妈说心里阵阵绞痛,被尖刀扎在心上的痛。
妈妈再也没有把我送到曹奶奶家。她请假在家陪了我整整一个月,直到我痊愈。那段时间我每天和妈妈在一起,受到精心护理。姥姥姥爷更是对我疼爱有加。
我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眼睛在胖胖的小脸蛋上显得很小。“小米豆”成了爸爸打趣我的名字。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爸爸拉着我的小手照了我一岁时和他的合影。 照片洗出来了,妈妈看着还走不太稳的我,一个模糊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妈妈说,以后每年她都要给我和爸爸照一张相片,记录我的成长,爸爸就是一把尺子。
一岁的照片里,爸爸小心地护着随时会往前扑倒的我,英俊的脸上挂着憨厚爽朗的笑容。那时候,妈妈和爸爸都那么年轻,他们俩开心地笑着,讨论着每年的照片计划,却完全没有想过,多年以后,我会反过来成为爸爸的尺子。
听说刘奶奶去世,我伤心地哭了
转眼我过了一岁的生日,胳膊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妈妈再也不让我去曹奶奶家,但找人照顾我的问题总得解决啊。姥姥的一个同事告诉她,计委院最北边,靠北街的那座楼里,有一个叫刘大台的奶奶。刘奶奶是河北人,老伴去世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女。身体还很硬朗,心又特别好,喜欢孩子,很愿意帮人家带小朋友,挣点儿钱。
爸爸妈妈决定去拜访一下刘奶奶。他们是第一对有意请刘奶奶带宝宝的夫妇,再加上两人文雅和气,刘奶奶一看心里待见得不得了,也紧张得不得了,生怕爸妈看不上她。她太想带我了,但又担心我爸妈不答应,于是十分努力地背靠在门边上,直直地站着,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
那一瞬间,爸爸动了怜老之心,答应了她。从此以后,在我幼儿时的记忆里,多了一个重要的人。
刘奶奶见了我,笑眯眯地打量:“没见过这么丑的孩子,得让她多吃点鸡蛋!” 她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我嫌鸡蛋黄太噎,只吃蛋白,她就把鸡蛋黄磨碎了拌在粥里,哄我吃下去。
爸爸一下班就跑往刘奶奶家看我。刘奶奶忙不迭向他夸耀,说我是个聪明娃娃!据说有一次,她抱着我出去串门,关上门后,我就揪着她的衣服,不肯让她走,“啊啊啊”地叫着,肉胳膊指着门锁摇啊摇。原来她忘了锁门,钥匙还挂在门上。门口几个老奶奶看见了全被逗得呵呵乐。刘奶奶还说我学话学得快,会奶声奶气地给那群老太太们讲“故事”,特别可爱。
我在刘奶奶家待了快一年,窜了不少个,变得虎头虎脑的,经常在她干净的屋里跑来钻去,寻找宝藏。有一次我跑到阳台角,在一个小木箱子里找到一个瓶子。刘奶奶一看,吓坏了,颠着小脚追我,连说:“快放下,那是杀虫子的药,是毒药。”我边跑边笑嘻嘻地喊:“我要吃毒药。”刘奶奶好容易追上我,从我手里夺走瓶子。
爸爸来了,瞪着眼训我:“不许胡说,不许气刘奶奶。”我夹在两个疼爱我的人中间,听话地认了错:“不气刘奶奶了。”刘奶奶乐得嘴都合不拢,把我搂在怀里。
后来我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妈妈把我接走了。我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回头对她张着手,哭得泪眼麻花。刘奶奶颠着小脚赶出来,倚着楼道门框跟我们告别。
四年级的一个周末,我跟妈妈正坐在公交车上,她突然问我:“你还记得刘大台奶奶吗?听说她前一阵去世了。她女儿患了肾炎,也和她前后脚走了……”我半天没说话,只有眼泪一直哗哗地流。
十岁那年我翻出了爸妈的爱情信物
我十来岁的时候,还没有电磁炉,在家吃涮肉的话,用的是东来顺店里的那种黄铜火锅,需要点炭,很麻烦的,所以吃一次火锅也是挺隆重的大事。当时爸爸妈妈经常请好友来家里聚餐,每个冬天,我们都能吃上几次火锅涮肉。
故事就发生在某次吃火锅的时候。那天,家里来了好多的叔叔阿姨,但是除了我,一个小孩也没有。大家围着热气腾腾的黄铜火锅,吃得热火朝天,聊得更是热火朝天。我听着听着,觉得有点没劲,吃饱了之后就开溜了。跑到爸爸的书房里,没找到什么好看的故事书,大概是吃饱了撑的,我很没教养地打开爸爸的抽屉,在里面翻来翻去。
突然,一个奇怪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抽屉里竟然有一束漆黑的长发!那束头发大概不到20公分长,跟我铅笔盒里的尺子差不多长,用猴皮筋绑着。我张大眼睛望着它,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冲进大屋里。我举着头发,非常凝重地问:“爸爸,我找到一个东西,你看这是什么?”所有的叔叔伯伯们都停下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的手里,然后全体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妈妈和爸爸更是脸都笑得通红,把不明所以的我拉过去,直捏我的脸蛋。
原来,那束头发是属于俺娘的。他们刚结婚那会儿,妈妈自己在家里剪头发,爸爸觉得新鲜,就收藏起来一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舍得扔,后来就搁在抽屉的角落里了。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爱情见证,那天会被我搜出来。
不过十岁的我,还不太明白爱情是什么,只是望着大人们一张张笑到红得发紫的脸,我朦胧地感到:这束头发背后,似乎隐含着一些神秘的东西,能够让大人在小孩子面前觉得不好意思但又让他们无比开心的东西。
生活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张张翻过,爱情的见证则在岁月的长河里变换着形体,但万变不离其宗,情感的基石会在流逝的岁月之河里牢固而沉默地矗立在河床上,巍然不动。多年前的长发,回不去的时光,留下的却是爸爸妈妈幸福的回忆。
十岁的我,也曾在似懂非懂中,心怀憧憬:将来我的男朋友,会珍藏我的一束长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