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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4月2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返回首页
解放军说来就来了,市民挖的防空洞没派上用场
  南京解放时,解放军进入挹江门受到群众夹道欢迎 资料图片
  刊登南京解放消息的报纸 资料图片
  殷陈氏
  朱静蕙
  1948年朱静蕙(右二)全家福
  朱明镜
  武奇彬
  雎文贵

  她是家庭主妇、他是送奶工、他是地下党员……他们记忆中的1949年4月

  1949年4月23日晚,顺利渡过长江的解放军主力进入南京的西大门——挹江门,没有你死我活的拼杀,没有战争的硝烟,南京和平解放。当时的南京,有15个区、114.24万人口。百万南京市民,一起见证了南京的解放。在南京解放65周年之际,我们找到了9位亲历过“4·23”的南京市民。当年,他们有的是学生、有的是学徒、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家庭主妇、有的是地下党。如今,他们之中最小的77岁,最大的已经108岁。他们记忆中的1949年4月,是什么样子呢?

  现代快报记者 王凡 戎丹妍 白雁 文/摄(资料图片除外)

  解放前夕

  有市民扒火车去上海

  口述人:殷陈氏 女 生于1908年

  南京解放时住下关栅栏门,无业

  就在南京解放前一两天,很多老百姓从下关火车站坐火车,要跑到上海去,那会上海还没解放。火车站乱得一塌糊涂,有钱人就坐在火车里面,没钱买火车票的人,就扒火车,爬到火车顶上。

  我出生在1908年,南京解放那年我42岁。家里就老头子一个人工作,他在铁路上,是火车司机,开南京到上海的火车。1948年、1949年那会,他经常几个月拿不到工资,然后一笔拿个50块钱。发了钱不回家,马上到下关去买银元,因为银元不会贬值。

  那会日子过得很苦,我们租的别人家的草房,刮起台风来,简直不得了。家里有三个小孩,五张嘴要吃饭。吃很伤脑筋。街上有私人挑担子卖菜,我只能买得起便宜的。酱油、醋要到小百货店里去买,没钱的时候就只好赊账,等老头子发了钱再来还钱。时间长了,也不好意思老到店里赊账。1948年下半年,我把小女儿送到金坛我的娘家去了。

  1949年4月份,就在南京解放前一两天,听说国民党要跑了,解放军快要渡江来南京了,很多老百姓从下关火车站坐火车,要跑到上海去,那会上海还没解放。这都是因为国民党做反动宣传,老百姓不明白情况。火车站乱得一塌糊涂,有钱人就坐在火车里面,没钱买火车票的人,就扒火车,爬到火车顶上。车子上面挤满人,车顶上头也全是人。忽然,有乱枪响起,百姓们都吓得四散了,这趟火车最终没有开走。

  后来,解放军就来了。给每个人发钱,让老百姓安定生活。过了两天,有人来喊我去开会。我从来没开过会,一开始还不敢去。开会成立了居民委员会,一共分成9个小组,二十几个人家一个组,我当了第八小组的组长。

  南京刚刚解放的时候,还有国民党的飞机轰炸。我每天一早烧好饭,就带着两个小孩躲到附近的大庙乡。那里有个庙,飞机不来我们就在庙里活动,飞机一来就躲到山洞里面。很多老百姓都躲在那里,这样的日子过了个把月才结束。

  那段时间

  我天天在愁怎么挣钱

  口述人:朱静蕙 女 生于1914年 南京解放时住建康路,打零工

  解放军进城后,有一天我上街,看到好多人在游行,说是庆祝解放,我也就跟着看热闹,这时一个远房亲戚看到了我,得知我没有工作,就把我介绍到工会,最后工会帮我介绍了一份稳定工作。

  我是南京人,从小家里很苦。我24(虚)岁才结婚,当时结婚很匆忙,因为日本人要来了,好多家里有女儿的人家都急着把女儿嫁出去,我母亲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把我嫁出去的。等我嫁到丈夫家后,我才知道丈夫比我大16岁。

  丈夫是过去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但后来落魄了。等我嫁过去后,日子更难了,日本人进南京前,我们就逃难去了重庆。等到1947年左右,我们才回到南京。

  南京解放那年,我们家就我一个劳动力,我丈夫从回到南京后,就没找到工作,毕竟他年纪大了,过去又是少爷出身,很难找到工作,一家老小就靠我一个人养活。我那时也没什么文凭,虽然认识几个字,但是没正规上过学,所以就只能到处找临时工打。我给人洗过衣服,打扫过房屋,缝过扣子,糊过火柴盒,这些活都是临时的,工钱也是当天结清。

  就这样我每天在外面到处找活干,家里三个孩子都是丈夫管教,我挣回的钱也都交给丈夫管,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钱。那时候我天天在愁怎么挣钱,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所以南京解放前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日子过得苦。

  不过,在解放军进城后,有一天我上街,看到好多人在游行,大家都很高兴,说是庆祝解放了,我也就跟着看热闹,这时一个远房亲戚看到了我,她惊讶地说,“静蕙啊,你原来已经回来啦?”我们俩就聊起来了,后来她知道我没有工作,家里条件很差,就把我介绍到工会,让工会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是在一家印刷厂折书,这下我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工作。

  所以我要谢谢解放军,如果不解放,我家就不知道会穷成什么样了。

  南京解放前我入了党

  就等解放军渡江

  口述人:朱明镜 男 生于1924年 南京解放时住莫愁路,地下党

  1949年3月,我从上海嘉定来到南京。我原先是嘉定县政府的秘书,这次来南京,身份却发生了转变——我被发展成了共产党员,和其他地下党一起秘密地等待并准备迎接南下的解放军。

  南京解放前,我悄悄加入地下党

  我是西昌人,渡江战役那会儿我人正在南京,为什么会来到南京?中间有几个波折。

  1946年,我在成都上大学,我们的学校叫金陵大学。我在校时,积极参加学生运动,是成都八所大学一百六十个学生团体联合会主席。1946年,我们请中国劳动协会理事长朱学范来作报告。报告结束后,朱学范和我交谈,得知我已经毕业,就聘请我到联合会工作。当时,中国劳动协会理事长正要从重庆迁到上海,我也跟着一起到了上海。

  到了上海,朱学范说,蒋介石要在庐山接见他,等他回来再给我安排工作。半个月后,他从庐山回来,告诉我,他和蒋介石的谈判破裂了,蒋要他打共产党,他不同意,他不能留在上海了,要去香港。当时,通往四川的铁路,有一部分已经被解放军占领了,我也回不了家了,我就请他帮我找一个工作,只要活下来就行。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台湾。我表示愿意。这样,经朱学范介绍,我去了台湾。

  在台湾两年后,我回到了上海。我金陵大学的一个同学在嘉定县做县长,我就到他那里,他留我做了秘书。在上海工作后,有一次我到南京看望同学张世定(后改名为张一之),他当时是市五中的校长,是一名地下党,主要负责学生工作。他介绍一个地下党到嘉定去工作,而我则留在了南京,也秘密入了党。

  我协助接管了总统府、中央博物院、图书馆

  我到南京的时候,已经是1949年的3月了。介绍人安排我住在莫愁路那边的一个学校里。那时候,南京的粮食很紧张,吃红薯、土豆。蒋介石已经下台,李宗仁当代总统,派了代表团去北京谈判。谈判破裂后,解放军就渡江了。

  4月23日,解放军进城了。背着枪,步行经过我住的地方。此前,我们已经整理好蒋介石党政军各部门人财物情况,就等接管政权了。4月28日,南京成立了军事管制委员会,我被指定担任其下属的文教委员会的秘书,办公地点在成贤街。文教委员会负责接管文化教育卫生单位,总统府、图书馆、中央博物院、档案馆,都是我们接收的。接收的时候,先由留用人员把财产列出清单,然后签名、盖章、接收,仍旧交由他们管理。

  解放后,我们利用接管的资料,办了很多展览来教育群众,在总统府办的展览,就有十个。

  解放前一天

  我还在给农林部送牛奶

  4月22日早上,我去农林部送牛奶,在经过湖南路的原临时政府参议院时,我看到里面一塌糊涂,人都撤光了,里面到处飘着纸,门口的宪兵也不见了。

  我出生在苏北盐城,1946年到南京来打工,当时我哥哥在南京农林部下属的一个奶牛厂工作,就把我也介绍进去了。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护好奶牛,给奶牛打扫卫生,喂草,然后负责送牛奶。

  1949年对我们厂来说是不稳定的一年,应该说从1948年下半年开始我们厂就开始动荡了。因为我们厂养的奶牛大多是供实验用的,直接属于中央畜牧实验所,奶牛大多是从荷兰进口的。随着国民党的节节败退,我们厂也开始准备撤退。在1948年底,厂里先是卖掉了一部分品质次一点的奶牛,然后又开始疏散工人,就在疏散过程中,发生了工人罢工的事件。

  工人罢工主要是因为遣散费,当时厂里先给一部分工人发了遣散费,还有一部分工人没有拿到,没拿到的工人就不满了,为什么自己没能拿到遣散费呢?于是就到厂里要说法,而厂里给的解释是拿到遣散费的人是必须走的,没拿到钱的最后会跟着厂一起撤离。但后来厂里没能兑现这一说法,因为厂根本就没能撤走。

  当时我也拿到遣散费了,但厂里并没有辞退我。因为我当时年轻,才十几岁,厂里可能看我年轻有力气,干活又勤快,所以把我留下来了。

  我当时送奶的地方主要是农林部的机关单位,我们厂在中大丁家桥校区里,每天早上把奶送到大石桥附近。记得南京解放前一天,也就是4月22日早上,我还在给农林部送牛奶,好像没看到什么人撤离。后来才知道,当时农林部的领导已经被地下党做好工作,根本就不准备撤退。那天在经过湖南路的原临时政府参议院时,我看到里面一塌糊涂,人都撤光了,里面到处飘着纸,门口的宪兵也不见了。以前每次经过这里,因为有宪兵把守,从来不敢进,但这天我终于能到里面看看是什么样了。

  第二天,解放军进城,大家都不工作了,我们也就不送牛奶了。我记得那天我们到旁边的一个医院(今天的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看热闹”。那天医院来了好多穿“花军装”的士兵,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叫解放军。这些士兵大多身上有伤,有的是抬过来的,应该是打仗时的伤员转到这里的。

  解放后,学校也派来了军代表,学校进进出出都要有证件,有学生代表把守,我们因为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学生也都认识我们,所以我们进出都不用证件。我们和学校学习畜牧专业的学生玩得不错,当时那些学生为了庆祝解放还练习敲锣打鼓,我也就跟着他们学敲锣打鼓。

  解放之后,我们厂和遗族学校下属的一个奶牛厂被合并成一个厂,又搬到了遗族学校附近,我也就又跟着到这边来了。因为干活积极,所以入了团,还当上了团支部的宣传员。

  1949年初

  父亲将家里囤的米面油低价卖掉

  1949年,我12岁。那年开年以后,父亲带着家人在门外挖了一个防空洞。防空洞刚挖好,解放军就来了。操着北方口音的战士说了一句话:“老乡,别挖了。你看,我们这都来了……”听到这话,父亲悬着心突然就放下了。

  怕遭人抢,父亲把家里囤的米面油都低价卖了

  我母亲和父亲一共生育了八个子女,家里穷,养不起,有的送人、有的病死,最后就剩下我和妹妹两个。

  我长大几岁,父亲和母亲有了一点点积蓄,就在珠江路盘了一家店,连住带卖馒头烧饼。我家的店名叫崔顺兴大饼店。开店以后,我和妹妹每天也都忙忙碌碌地帮着干活。

  抗战胜利后,我发现周围的陌生面孔突然多了起来。我家旁边开了一家大陆餐厅,还来了一个卖元宵的小广东,还有一家老鼎丰酱盐店,老板都是从外地来的。珠江路变得热闹了,街上的大兵也突然多了起来,经常看到国民党的宪兵,胳膊弯里挎个漂亮的女人在街上逛。再后来,就看到国民党的残疾军人,在小营那里围个圈子赌博。他们有的缺胳膊有的断腿,一开始,我们很怕。看得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空闲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走街串巷地玩儿。在太平门附近,有个地方叫御史廊,御史廊以北常常看到死掉的大兵,裹在芦席里,草草埋掉。野狗会把他们的尸体拖出来,有时候,还会看到尸体的腿被狗啃得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西华门那边,也就是今天熊猫厂的位置,当时有美军顾问团。我们到那儿去玩,看到门口站岗的人头上裹着头巾,高鼻子、深眼窝、大胡子,据讲是印度人。印度人很和气,我们小孩拽他胡子,他也不打我们。

  1949年开年,风传解放军要来了,城里开始乱了。有人抢粮行,我们旁边的周家米行、顾家米行都遭抢了。我家当时开大饼店,父亲囤积了不少的油、米、面、煤炭,他的朋友就提醒他小心。父亲赶快采取措施,把家里囤积的东西都低价转卖。

  枪声没响,解放军就进城了

  我们小孩子还是逮着空子出去玩。有一次,我跑到炮标去玩,捡到士兵练习打靶时用的一根长棍子。我拖着棍子跑,碰到几个国民党士兵,提着锅子一类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大概是在撤退。有个士兵看到我,就问我要棍子,我不给,他就打我,还让我用棍子挑着锅子跟他们走。我当然不肯,躺在地上哭,打滚。另外的士兵就说,“算了,他太小。”我赶紧站起来跑掉了。

  父亲担心,一旦解放军过了江,仗打起来,子弹可是不长眼的。他带着家人,在家门口的绿化岛下面挖了一个防空洞。防空洞快挖好时,父亲买来芦席,一家人随时准备躲进去。但是,不经意间解放军就来了,也没听见枪声,就来了。扛着枪、背着行李,从四牌楼那边走过来,经过我家门口,然后从中山门那边出去了。有个操着北方口音的解放军,看到父亲挖的防空洞就说:“老乡,别挖了。你看,我们这都来了……”

  解放军经过我家门口,从中山门出去了。父亲就继续做馒头、大饼,一家人正常过日子。

  22日下午,海军总司令部大门敞开

  公文纸散落在马路上

  口述者:雎文贵 男 生于1932年 南京解放时住下关热河路,

  理发店学徒

  4月22日下午,雎文贵在挹江门。他看到过去门禁森严的海军总司令部大门敞开,公文纸散得马路上全部都是,乱糟糟的。海军总司令部已经撤空了。这个画面至今在他的脑海中清晰留存。

  我老家在扬州,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那会大家都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于是家人托关系把我送到南京来学理发。1946年前后,我来到了南京,在下关热河路的文华理发店当学徒。学徒没有工资,老板包吃包住,三年满师后就可以自谋职业了。

  那时下关热河路一带是商业中心,下关火车站旁边有个朝月楼,是个热闹的大市场,五金、衣服、玩具什么都卖,我没事会过去转转玩玩。我们理发店对面也有一个大的百货店,那位置就是后来的热河路商场。

  1949年,解放前一段时间,有一批流亡学生随军南下来到南京,在大街上贴标语。学生们还跑到江南汽车公司,在汽车上面贴。标语的内容我不记得了,都是进步的言论。学生们还拿着旗子游行,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4月21日、22日夜里,我都听见狮子山的炮声,大家议论纷纷,解放军要渡江了。4月22日下午,街上特别混乱,有老百姓抢百货店、米店、布店,还有人去火车站的行李房抢行李。我亲眼看到老百姓去对面的百货店抢东西。有个人抢到一个脸盆,听说别人抢到了布,马上把脸盆摔了,又火速往布店跑去了。

  也是22日那天下午,挹江门一家理发店的蔡老板把我们店里的人接到了他的店里,他是老板的好朋友。因为他们的店在城门里,比我们那边要安定。

  那家理发店的对面正好是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门大开着,公文纸散得马路上全部都是,乱糟糟的。我一下惊呆了,这个画面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极了。海军总司令部已经撤空了,散在地上的估计是他们不要的文件,或者是撤退时慌乱中散落的文件。我不敢乱跑,有好奇的人进去里面看了。热河路上有个警察局,人也跑空了。

  4月23日,南京解放了,我记得当天就有老百姓在街边敲锣打鼓迎接解放军过江。我跟着老板回到了下关的店里。街上的混乱已经平息下来,有戴着袖章的自卫队出面维持秩序,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地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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