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恺
阿恺老是一个人在河边玩,望野呆——看河,看麻雀,看挂着枯叶的树枝;看妇女在河对面洗涤,拿木棒用力捶打衣服;看老人在桥埠头拾荒,用一根铁钩子一下一下戳起地上散落的废纸……
河床上掠过的北风像刀一样,削破了他娇嫩的面颊,他的脸皴了,像萝卜丝一样;手背上也生了好几个冻疮,又痒又痛,有一处都已经被挠破了,淌着汁水。
天色更暗了,河边的人愈来愈少,很冷清。阿恺折一根干枯的树枝攥在手里,挥来挥去,想象自己手里握着一件冷兵器,顿时胆子就大了不少。
远远的,他看见一个人站在河边一动不动,那身形有点像丁小蕙,走近一看,真的就是丁小蕙!她抬头瞥了一眼阿恺,眼神呆呆的,她的眼睛有点肿,似乎刚哭过的样子。好半天,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男小佬么,不要长大才好,长大了,都不是好人!
她的头发有点乱,辫子也没有扎好,被北风一吹,乱七八糟的,看着她这种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阿恺没来由地觉得鼻子一酸,泪水就滚落了下来……
晚上,母亲烧了一壶热水,绞了滚烫的热毛巾给阿恺焐脸,用一块紫红色的药肥皂给他仔仔细细地搓洗脏手,粗毛巾擦得他火辣辣的痛,洗干净后,母亲给他的脸上和手背上都涂上了蛤蜊油,清凉凉的感觉,真舒服。阿恺问母亲,我会长大吗?母亲轻轻给他一记“叻得头”,——你么,你永远别长大,才好!
父亲下班回家晚了点,没买到水面,就和了点家里剩下的米粉,捏了几个瘪子头,清汤寡水的,父子俩将就着凑合了一顿——这个礼拜母亲要下车间参加劳动,三班倒。
夜饭吃到一半,“啪”的一声,房间里突然一片漆黑——居然又停电了!
父亲点着了一根洋蜡烛,在桌面上滴了几滴蜡烛油,把蜡烛粘在上面。蜡烛是上次点过的,只剩下半支,吃罢夜饭就快要燃尽了,怎么办呢?父亲就着蜡烛头的那一点光亮,在写字台抽屉里东翻西找,寻出一个空的英雄牌墨水瓶——原来,他要用这个小小的瓶子做一盏小煤油灯!
阿恺很高兴,他一直很羡慕楼下小文家那只带玻璃罩的“洋灯盏”(煤油灯),和电影《红灯记》里的几乎一模一样。现在,阿恺趴在方桌上很认真地看,看父亲在塑料瓶盖上扎了个洞;又剪了一小截铁管子插在瓶盖上,里面穿上一根做灯芯的棉纱线;接着,再从炒菜的洋油炉里倒了一点火油出来,灌在墨水瓶里——一只简易的“洋灯盏”就完工了!
父亲划着了一根洋火,小心翼翼地拢着手,点燃了瓶口上的棉线头,看还不够亮,就用剪刀尖把灯芯再挑出来一点,那火头立刻蹿了上来,微微跳动着,暖暖的明亮泄满了一桌子。
黄昏,阿恺就在这盏小小的“洋灯盏”下拼一副七巧板——这也是父亲用一块鞋盒上的硬板纸剪的,父亲就是这样,总能用最简单的废材料做出各种好玩的玩意儿:纸风车、万花筒、拉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