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城市，故事多，掌故多，爱写故事与掌故的读书人同样为数众多。苏州的读书人自然有他们的得天独厚之处，然而，写故事和掌故看似小道，想要写得出彩却并不容易。这不仅需要有厚重的知识积淀和厚积薄发的文字功力，同时更需要有清醒的意识和锐利的眼光，虽然是小趣味，但也应该包涵一些大问题。正像黄恽在《燕居道古》中所说的那样：“读书不仅要认真，而且还要反复，甚至带着问题来看，才不会轻易略过。”说的正是这层意思。

  黄恽的《燕居道古》正是一部讲故事、谈掌故的小书——燕居，闲居之所也；道古，说掌故也。其中内容“犹如白头宫女，絮叨天宝故事，这就相当于野史，为现代生活添加一点谈助而已”。黄恽写作这类小文显然并未有多大的抱负，读了爱读的书，未免心痒手动，要费点唇舌；偶尔想起好玩的事情，也会忍不住地絮叨几句。像民国时期的人物逸事、官场秘史、民间异闻、娱乐八卦，大到胡适之、周氏兄弟真实的人格形象，小到郭沫若与高语罕的三角恋、以及顾颉刚“房事纠纷”的鸡毛蒜皮，资料虽大多得自于故纸堆中，但经黄恽之手，却被还原成一个个活色生香的故事，颇得娓娓而谈之趣味。

  黄恽是细心的读书人，他既擅长在手边琐碎的资料中进行剥丝抽茧的功夫，亦尤其善于在故纸堆中发现问题。比如，他读周氏兄弟的文章，读出这两人的性格，虽然周二表面显得平和点，两人的内心却是同样的刻而不宽容。与鲁迅的磊落直截相比，周作人的文章总是藏掖着点什么，为头脑简单的人们所忽略。他比较民国以降的各种报刊，发现国人心目中有三个不同的胡适，或抹黑，或抹白，却都是矫枉过正的产物，附丽了许多人的主观愿望，真正的胡适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他写汪伪时期的江苏省长高冠吾，旨在还原高氏“众恶所归，众善也难免被故意忘却”的本来面目，指出“悲剧的命运带来悲剧的评价，原来是这个时代当然是事”。他矫正关露的整容其实与她的地下工作无关，只是一个女子爱美或为悦己者容的结果，关露一生之不幸，鼻子并非主因。黄恽的文字很少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常常是意在言外的，意在言外就能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思考余地。

  对于历史，纪果庵说：“悲欢离合，便是人生全部，也即是历史的大部。”黄恽借掌故书写人生的悲欢离合，其实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关注人生、诠释历史。黄恽提倡“我自读我书”，亦即纯粹作为一种爱好的、非功利性的读书，以享受阅读的乐趣，充实人生的闲暇——“我来了，我读了，我去了”，至于写作，其实并非费心作什么文章，说白了不过是读书之余的副产品，甚至说成是读书的延伸也未尝不可。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