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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不怎么懂心理学，你最起码大概知道，人们印象中的某人和实际的某人存在偏差。但是爱情又是这么主观的一件事，所以我经常大胆假设，人们爱的其实都是想象中的某人，追逐爱情之所以比得到爱情更美妙，自然是因为想象总是比现实更容易满足人。

  严歌苓小说《陆犯焉识》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一个叫陆焉识的男人风流一生，不喜欢被家庭安排的妻子冯婉喻。碰上文革被发配边疆，才慢慢在回忆里觉出妻子的好。

  精彩的是故事后半程，他想在有生之年亲口告诉妻子自己慢慢悟出的这些对爱情的体会，第一次他从草原上逃出来，已经逃回了妻子生活的上海，他忽然觉醒可能会连累家人，所以又回去了。第二次是文革结束，他已经刑满释放，写了封信告诉妻子要回家，一直等待着他的妻子看到信件受刺激，脑子居然不清楚起来。陆焉识回到家里，发现冯婉喻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她只当他是个陌生人，会不时拿出从前的信件告诉他，自己和丈夫从前的故事。即便是陆焉识天天陪在她身边，双方熟悉了起来，冯婉喻还是无法把眼前的男人和记忆里神圣的陆焉识联系起来。直到她行将就木，问的问题是：“他回来了吗？”真正的陆焉识配合了她的幻想：“在路上。”冯婉喻还在为那个不出现的“陆焉识”找借口：“哦，路很远的。”

  我很怀疑这样的故事里，爱情是否已经不是爱情，只是一个理想。

  冯婉喻用等待和想象来补足生命的空虚，丈夫永远是年轻时记忆里倜傥的样子，长久的分离让她对丈夫的感情浪漫又悲戚，所有条件加在一起才配得上她的忠贞。就算她的脑子还清醒，看到数十年的等待只等回一个颓废的老男人，是不是反而不如只和想象里的那个人恋爱呢？

  甚至连陆焉识自己都意识到了，当谈论空洞的理想的时候，她的表情像谈论爱情时一样纯净而向往，那表情像是并不在乎理想的实现，只如同圣人一样说着高山仰止的一件事。这虔诚的妻子会美化记忆里的事情，很多事情丈夫和她的记忆大相径庭，她也有意无意地完全忽略掉了丈夫曾经的婚外恋。

  没有一场爱情是完全客观地发生着的，你总是在用最符合自己想象的东西往爱人身上套——虽然你可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如果想象和现实差得太多，那就是真爱幻灭的时候，如果可以大差不差地继续下去，就是传世爱情。所以，说到底，爱情里哪有什么伟大与否，都是自我满足的自high，快乐和痛苦其实都是快乐，例如被男神女神拒绝的那些痛彻心扉辗转难眠，是多么让人灵魂战栗而体会到生命的切实存在。

  一切都是你自找并且乐在其中的，不是吗？爱别人超过爱自己，你信吗？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追逐爱情之所以比得到爱情更美妙，自然是因为想象总是比现实更容易满足人。

  文/张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