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佟佟

  作家，人物记者

  香港的演员基本上都很平和，比如惠英红。我在一个闹哄哄的开机仪式上见过她一眼，她瘦得像一条藤，在一旁抽着烟，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喧哗，有一种千帆过尽的平静。就算当过两届影后，她仍然是这个圈子里的绿叶，年过50仍然要为生活奔波———如果时光倒流七十年，她原本是一个要当格格的人啊。

  清朝时，惠姓很尊贵，惠英红出身正黄旗，山东到现在还有她家的旧宅子惠家庄园。1966年父亲带着几房妻妾到香港，也算过过几年富贵好日子，小孩穿绸衫、戴珍珠项链、骑脚踏车，随便拿一块玉出来，就可卖几万块，整条太子道都是他们家的物业。只可惜，当惯少爷的父亲不谙时务，先是被人骗后来又赌钱，穷到没地方住，最后只得把大的四个孩子都送去学戏，那时学戏实际上相当于卖，签了生死契，师父打死了也不偿命。惠英红几十年挥之不去的噩梦都是同一个：哥哥姐姐从家里被带走，她在铁丝窗后哭得撕心裂肺。

  家里还是穷，父亲好面子不肯出去工作，妈妈便带着4岁的她到红灯区卖口香糖，那时正值越战，香港是重要的供给地。惠英红12岁在夜总会跳舞，碰到张彻，17岁做女主角，19岁买楼，22岁成为第一届金像影后。光辉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惠英红和胡慧中、李赛凤一起，霸王花的名头响彻影圈。后来，33岁转行，40岁自杀，用酒送下三十粒安眠药，谁知八个钟头后醒了：“既然上天不收我，不如积极地生存”。44岁惠英红重生，踏遍TVB片厂，一会是《巾帼枭雄》里温婉的三奶奶，一会是《宫心计》里心机颇重的谭司膳，偶尔演部小成本电影，居然在50岁时当上影后。

  惠英红上过《花花公子》，出过露点写真，但情路坎坷，她的初恋是卖口香糖时遇上的美国水兵，天天买她的口香糖，要去越南打仗前的一晚，他对她说：“I love you。”传过绯闻的都是影坛大哥，刘家良、程小东，也和相差七岁的小咖谱写过一段姊弟恋，结局是“劫财劫色”。男人来来往往，俱是流云。

  “是啊，就缺个男人。其实我好温柔细心，平日喜欢拉二胡同画国画。可能拍了太多打戏，无人敢追……”接受采访时，惠英红点燃一根细细的烟，笑着说，场面有点沧桑，然而她是不介意的，甚至乐见其成。这种调调难道不是最适合社会对单身熟女的想象吗？演惯电影，她识得走位。

  旧时王谢堂前燕，乌衣巷口夕阳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