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娱评人，影评人

  秀兰·邓波儿去世后， 我们再次发现，她的影响力是何等巨大。而且，这种影响力，完全跨越了国界、民族，甚至，跨越了时间。回溯她的生平，我们会发现，她的魅力，小半是人为，多半是天力。

  作为孩童，她在生物学上，就是个奇迹。她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父亲是银行职员，母亲是个热爱舞蹈的家庭妇女。在她母亲的回忆中，她出生之后，不曾患病，“只是有一次有点感冒”，也不会半夜醒来哭闹。她学东西特别快，六个月大的时候学会说话，十三个月大的时候会走路。四岁成为演员后，这种天赋再度得到发挥，演员比尔·罗宾逊在拍片期间教她舞蹈，这些舞蹈包括“一个软鞋舞、一个木鞋华尔兹、三个常规踢踏舞”，她只是听着他的脚步，就基本学会了。据说，她的智商达到155。

  更令人迷惑的是，她在电影里呈现出的性格，也就是她在现实中的性格，早慧、活泼、笑容可掬，孩童身上通常会有的劣行，都没在她身上出现过。她有点像顾城所评说的薛宝钗，是一个有“空性”的人。作家查尔斯·埃克特，曾借用弗洛伊德的说法，说她“没有本我、自我和超我，她是原欲的具体体现。”这是为什么在她之后，虽然出现了那么多童星，却没有一个能在受欢迎程度上和她媲美。

  她的魅力，还有时势的原因：她出现在美国经济危机时期，危机需要她这样的礼物，危机也烘托出了她的美好。这种时势，此后没有降临在任何一位明星身上，所以，作家查尔斯·埃克特说“无法想象秀兰能对本世纪其他任何时期的观众产生完全相同的影响。”

  秀兰·邓波儿在危机降临前六个月出生，在危机中长大，也正是在危机营造的苦闷氛围下，成为最著名的明星。她所擅长的，是载歌载舞，与当时的风潮不谋而合。而制片方，也热衷于挖掘她的抚慰功能，并将她塑造成一个爱的化身。作家查尔斯·埃克特在他的文章中，强调了她的作用：“在所有这些影片中，她主要的作用都是去软化铁石心肠（尤其是富翁的铁石心肠），代表别人去吁请，敦促两个对立社会阶级的成员互相沟通，有时还可获得新生。”他甚至把她的电影，被称为“诺丁汉花边”（英国19世纪60年代诺丁汉地区，由童工在极其恶劣的生活和工作状况下生产出的花边），认为她的电影柔化和软化了那个时代，制造了一种沟通的可能性，一种欢乐的幻觉，一种爱的氛围。

  这种职能，也只有童星能够胜任。如果制片人和社会上层，用一个成年人来完成这些任务，恐怕很快就会被觉察，但当承载着这些任务的，是秀兰·邓波儿这样一个柔软芬芳的小东西，人们立刻放弃了抵抗，心甘情愿地相信一切都有可能。

  天赋加上时势，使她无可替代、无法复制，也让她的去世，引起那么深、那么广的追怀。此后多年， 所以，在她七岁那年获得奥斯卡特别金像奖时，担任颁奖者的欧文·S·科本所说的“圣诞老人送给人类的最可爱、最可亲的圣诞礼物”这个说法，常常在被修改后，用来称赞各种童星，但没有一个童星，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她那样，完全当得起“上天礼物”这样一个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