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果农的哥
老张42岁,北京平谷区种桃专业户,家有果园五亩,平房六间,育两男,出租驾龄五年;
问:怎么不在家种果园了?
老张:现在正轮上果园品种退化期,产量下降生意越来越不好,两个孩子,一个大学快毕业,一个高三,哪个身上不花钱呀,出来干出租,图个有现钱花,不至于像以往每年等桃熟了才有现钱;
问:村里开出租车的人多吗?
老张:头几年人少,也就五个人,不到十年现在有上百个人都在开出租车了,年龄从18岁到60岁的人都有,快能开个小出租公司了;
问:为什么选择开出租?
老张:平谷的农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桃树,种别的也不会,一般一个换代新品种需要四五年时间,五亩果园只能一个品种,不可能有五个品种,因为没有规模就不可能形成高效益;
再说也不可能一家果园去搞嫁接新品种,成本太高了,根本接受不了;所以近年来果园经济下降了,逼得你找活路;
前几年,也想过搞个农家乐,但没个二三十万根本开不了农家乐,后来在城里工地上干建筑,这几年工地上的活也不好找了,经村里熟人介绍就干出租了;
签约那天一早就去了,一直等到快下班才签完,十几页的纸三分钟就签完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三分钟的事,却让人在公司足足等了一天?
直到开上了出租才知道,一天到晚坐在车上不能动,时间长了腰受不了,连上厕所都费劲。
对了,还交了公司两万块押金呢,车坏了也得管修,有时想不通,车不是公司的吗,怎么让私人修呢,既然别人都这样签了,我只能顺从大流,这是没办法的一种选择,反正与公司一签就是五年,干了就没的可选择了?
问:月份高吗?
老张:刚开始连“三险一金”也没有,每月3200元,现在有了“三险一金”,车份每月4200元,扣去油钱和修车费每月能剩下3000多块钱;不修车能捞5000多吧;
问:每天干多长时间?
老张:最多16个小时,我家离城里远,又不能老放空,油价那么贵,空驶太赔钱了,所以我就在后备箱里放了薄被子和暖水瓶,能得空休息就休息会儿,远郊的司机还五六个人合着在四五环边上租房呢,有时一个月也回不去一次家,细想想,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在家种地图个啥?
我觉得比我媳妇一人在家剪枝、打药、松土、浇水弄果园强不了多少,但她比我累多了;谁让要俩孩子呀,现在上学多贵呀,我上学那阵才几块钱的学杂费;
我认为,农民就应该在土地上作“文章”,如果你变着法地让农民在土地上无文章可作,那你还管他叫什么农民啊?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也是使老百姓不挨饿吃饱饭的看家本领与生活依赖,五十年土地承包不变是有一定道理的;
关键是好的东西没有贯彻好,种植科技也不配套,要给村里干活的人有收入,同时让城里人吃得也放心,大家都有一种安稳感;
反过来说,现在不供俩孩子上学,今后更没出路,总不能下辈子还种那五亩桃吧,还每天开16个小时的出租吧?我没啥心愿,减出租车月份讲了不知多少年;
去年春节,习总书记还专门座谈慰问首都出租车司机——中心议题是释放红利,让百姓享受到改革的具体成果,北京有五万多名出租车司机,总不会跟咱家的五亩桃园等换代等个四五年是吧?
对了还有一句话是中央刚说的,中国要强,农业必须强;中国要美,农村必须美;中国要富,农民必须富;
二 骑兵的哥
老王59岁,原兰州军区某骑兵团战士,退役后是南京某国企司机,10年前买断工龄,房两居,育一女,驾龄七年;
问:什么时候当的兵?
老王:1969年,刚去高原不适应,头疼眼胀呕吐,别说养马啦,人站在地上浑身跟踩了棉花似的,上下都是轻飘飘的感觉,半年后才适应;
问:马和汽车你更喜欢哪个?
老王:从当兵的角度,我喜欢战马的程度大于喜欢汽车,因为在我的眼里军马本身就是战士,它和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从生活的角度,开出租车是为了生计;
我们团有红、白、黑三个战马营,你想想每天清一色的军马出营训练时,所有的战马和战士一样步调一致精神抖擞,那个从心里涌出来的自豪感别提了,在那个年代该是种什么力量;是与当下一切向钱看是没法比的,也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我觉得兵是什么?兵是国之本,战马是什么?战马是战斗力的组成部分,战马和战士是同等重要的,两者是一种平等的地位;
在部队战马和战士同样立功授奖,每当战马授奖时,那种欢快的彻人心肺的嘶叫声和人与马在边垂相互厮守的岁月,不是经历那个年代气氛过来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就如同我不理解现在有个别年轻人的作法一样;
战马和战士既是边疆的需要,也是国家的需要,而这两种的结合,势必构成了兵是国之本的要素,当兵的日子尽管异常艰苦,但真的一辈子令人难忘;
有一次,有两匹战马在暴风雪中执行任务,不幸坠落山崖,部队按最高礼遇以三层军毯裹身并伴以军号下葬,在高原的烈士陵园中,专门开辟了为军马下葬之地并竖有编号的墓碑,我所理解的平等从军马墓碑开始;
那阵势,军旗烈列,群马哀鸣,军号长歌;谁都知道没有军队的勇猛果敢哪
有百姓的祥和日子;但未必知晓战马对军队对战友及那片辽阔高原热土的忠诚?
问:南京出租月份高吗?
老王:“五险一金”都有,月份5100元,我心态挺平衡的,部队下来就分到国企给厂长开车,房子分了两居室,媳妇也是一个厂的工人,舒心的日子咱也过,如今孩子大学毕业已上班了,厂里效益不好媳妇也办退了,压力不能说没有;
但我历经了那么多的事,我想通了一件事,出租车是公司的,开车人是自己,南京的路越来越堵,我不能与堵车较劲儿,太不值了,每天早出早归,个别时候完不成车份我也不着急不生气;
比起高原牺牲的战友和战马及下岗后还有至今不如我的人,我内心知足但不快乐;问题的核心是,开出租也是一种职业的独立。不应该迷茫、在人与车、人与权力、人与社会的三重结构中,应该找到一个厂长司机转换成出租车司机的新位置。
社会变革和转型终究使一部分人的生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最重要的那个年代我当过兵,知道这个道理;
我给自己在南京开出租车定的原则是不吭人,不绕远,我真的不图别的,要对得起埋在雪域高原的战友和四蹄腾空让我血脉喷张的战马;
我爱战马胜于出租车,战马是战友,出租车是生产资料和生活工具,但我不吭人,不绕远,我愿意过有信仰的生活;
三 香港的哥
小李32岁,香港出租车司机,住港府提供的出租屋,男女孩各一个,驾龄十三年;
问:什么时候开出租车?
小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开了,因为选择别的工作不是不行,但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我是家里老大马上就与公司签了;因为弟弟妹妹还上学要花钱,一开上了就多少年也未换过工作;
我觉得在香港开出租挺好的,街道窄有窄的好处,香港是购物天堂,来的人也多,出租生意挺好的;
问:香港开出租的大学生多吗?
小李:不能说多,但相当普遍,在香港开出租没人认为是个被别人看不起的行业,都是养家糊口没有高低之分;
我们在香港也属于买不起房子的群体,但一样上大学受教育,有政府提供的廉租房,大学毕业了一样选择开出租,没有觉得矮人一等,事到如今不一样也养育了一双儿女吗;
问:带孩子去过北京,坐过北京出租吗?
小李:去过,挺好的,长城、故宫、天坛,坐过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挺有礼貌的,就是话痨特贫,去景点的路上小孩被逗的一直乐;
问:香港出租和北京出租有何不同?
香港出租车行业规定就是八小时,北京出租要干十二个小时都不止,从开车和坐车的都不安全呀,我觉得北京出租的月份太高了,另外还要给公司抵押两三万,还要自己修车;
出租车出租的是经营权,不是变戏法掠夺八小时以外的公民休息权,公司的车坏了凭什么让开车的去修?财产不是公司的吗?是谁把利益都拿走了?
香港有两万多出租车,有专门的出租车工会来协调会员的事,比如多年来车型一直以丰田皇冠为主,没有改变;
为什么?因为车型与香港这个城市资源的配置和出租车盈利率直接有关,一个城市好几个车型耗油量都不一样,对司机和乘客本身就是不公平呀;
香港公共事务局与出租车工会要协调好这些具体的事务,才能让香港的底层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当然,每年工会也组织义捐,四川汶川地震那年香港出租车工会没少组织义捐;
香港出租车行有千家,出租车坏了规定由车行负责修并补偿出租司机误工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