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政府的支持者和反对者走上街头时，一位流亡在外的亿万富翁正翘首以待，泰国又一次陷入了内乱。

  当自己的妹妹英拉搬进那低矮的办公室，成为泰国总理之后，流亡在外的前总理他信有理由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回国了。但是，当执政的为泰党提出一个笼统的政治大赦法案后，却得到了相反的结果。无法摆脱他信影响的英拉政府正在为生存而战斗，泰国最新的政治危机将对他信的政治基础造成长远的损害，并且会让他回家的路越走越长，泰国正在陷入一场消耗战。

  现代快报记者 潘文军 编译

  两面不讨好的大赦法案

  西那瓦家族主导了泰国十年来的政治局势，这次英拉提出的大赦法案将免除他信两年的牢狱之灾，2006年在政变中下台之后，他信在一次缺席审判中被判了刑。2008年上台的阿披实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在2010年下令镇压上街闹事的他信支持者“红衫军”，阿披实不仅丢掉了总理的位置，还被指控谋杀。

  “我们是应该放下成见朝前看，还是该继续争斗下去？”10月24日，他信在接受采访时如是说。他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他的政治对手支持大赦法案。

  8天后，为泰党主导的下院通过了大赦法案，反对派则愤而退会。当11月11日轮到上院对法案进行表决时，大赦法案已经成了泰国政局的一颗定时炸弹，上院别无选择，只能以141∶0的表决结果否决了这个法案。

  上院表决时，泰国社会每个角落的人们都是脸色铁青。上班族离开自己的办公桌，聚集到曼谷市中心的是隆区，他们在街上乱吹口哨；大学教师和学生一起在校园里游行；反对派的支持者则在曼谷的政府附近的民主纪念碑周围搭建帐篷。

  大赦法案的宗旨是消除泰国长期政治斗争中敌对双方的仇恨，理论上这是一个让所有人感到快乐的法案，但实际上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对于他信的支持者来说，他们在2010年的冲突中死伤惨重，他们将当时的政府总理，民主党党首阿披实指为“凶手”，大赦法案将会让阿披实逃脱惩罚。而对于他信的反对者来说，这个大赦法案则被看作是让他信安全回国的铺路石，一旦法案通过，他信的14.7亿美元的财产可能很快就会解冻。

  “他信经济学”引起的鸿沟

  2006年9月的政变发生之后，泰国的政治鸿沟扩大，抗议活动周期性地爆发，“黄衫军”与“红衫军”你方唱罢我登场，混乱已经成了曼谷最常态的特征。2008年11月，“黄衫军”包围曼谷两个机场，抗议被他们视作他信代理人的新政府；不到两年后，曼谷部分地区变成了自由开火区，军队与“红衫军”爆发严重冲突，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红衫军”的战斗目标是反对政敌借民主改革之名颠覆宪法；而“黄衫军”的奋斗目标则是消除他信对泰国的政治影响，他们视他信为泰国君主制的威胁和贪污受贿的象征。

  “腐败是政府的头号问题，”曼谷房地产经纪人查奥·查奥纳里奇说。作为成千上万在曼谷游行试图推翻英拉政府的“黄衫军”的一员，查奥表示，即使没有大赦法案，英拉政府的声誉也好不到哪去。

  政府的批评者认为，完全是“民粹主义”的水稻收购计划保证国家以固定价格收购农民的农产品，但是收购价高于市场价，削弱了泰国农产品的出口能力。西那瓦家族奉行的是保证选举获胜的“他信经济学”，其中心就是讨好占泰国人口多数的农村贫困人口，从医疗保险到能源，“他信经济学”的践行者竭尽所能补贴农村贫困人口，但是对泰国经济的影响却并不都是正面的。在英拉上台的第一年，仅仅是国家收购粮食一项，就花费了纳税人43亿美元，到英拉上台18个月时，这项花费估计已达到96亿美元。政府拒绝透露近期的跌势，但是国家财政已经难以为继。最近几周，一些农民已被告知，他们必须等几个月才能拿到卖粮款，因为国家债务已经攀升至GDP总值的44.3%。

  也许是为了在为泰党政府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1月11日要求泰国废除水稻收购计划。这和泰国上院否决大赦法案是同一天，这一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在关于有着1000多年历史的柏威夏寺周围的领土争端问题上，海牙国际法庭站在了柬埔寨一边。

  英拉支持率下降，“红衫军”面临分裂

  如果说收购水稻之类的计划可以帮助英拉和他信锁定北部农村的

  农民成为自己的支持者，那么大赦法案的惨败则调动了自己敌人的积极性，这一点，在曼谷尤其明显。

  大赦法案遭到上院否决的几天之前，曼谷大学进行了一项名义调查，结果发现，反对党领袖阿披实在2011年选举失败后第一次在支持率上超过了英拉。调查的结果是阿披实的支持率达到37.2%，英拉的支持率只有26.7%，而就在今年6月进行的同样的调查中，英拉的支持率还领先阿披实9个百分点。

  英拉的政策依然严格遵循他信的思想：经济上，英拉坚持水稻收购计划和首次买车融资计划；政治上，她则试图修改法律，为流亡的哥哥铺好回归之路。

  “红衫军”核心组织“反独联”主席提达估计，过去几周英拉政府至少已经失去了10%的支持者。那些关键的支持者希望看到法治，看到民主改革，看到阿披实因谋杀罪受审。但是英拉提出了大赦法案，他们怒了。

  根据他信的儿子潘通泰支持的电视台的报道，提达是“红衫军”4个关键领导人之一。这家电视台并不总是传播他信想让人们知道的消息，他们就曾报道“所有人都反对大赦法案”。作为回应，“反独联”打算下月开播自己的频道。

  另一些言辞更激烈的他信支持者正在远离他和他的妹妹。在抗议大赦法案的“红衫军”队伍中，一些领导人正打算成立一个新的政党和西那瓦家族分庭抗礼。

  “很多人都觉得他信兄妹俩和以前不一样了。”提达说。

  “红衫军”日益分裂为很多小派别，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在2001年他信第一次在选举中获胜时跳上他的“战车”的。泰国国王普密蓬·阿杜德从1946年就开始统治着这个国家，“红衫军”将他信当成了一股清新的空气，一股混合着旧精英的民主空气。在他的批评者眼里，这个电信富翁兼政客并不是暴发户，而是一个准备打破富豪现有秩序，达到自己目的的年轻新贵。

  《欺君法》暗含他信改革意图？

  他信在泰国最严厉的《欺君法》第112条中已经暗示了改革的意图，他的妹妹上台后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但是面对近年来越来越多“红衫军”成员被投入监牢的现象，为泰党的反应却出奇的迟钝。备受争议的大赦法案被形容为一个“一揽子特赦”的法案，目的是赦免从他信到地位最低的“红衫军”成员。但任何一个泰国人恐怕都不会答应赦免那些触犯了《欺君法》的人。

  随着对抗加剧，每年触犯《欺君法》的案件增加到150起，而《欺君法》的第112条就是他信为政府在今日的政治气候下处理问题打下的伏笔。

  由于《欺君法》的存在，在泰国是不可能自由讨论政治的，泰国最近的政治泥潭已经导致越来越多的问题，并且已经让政治陷入僵局。为什么他信冒险做出如此灾难性的政治举动？他将让首次上街反对自己的支持者们去向何方？

  大赦法案是一场幕后交易？

  根据《泰国的他信化》一书作者邓肯·迈克卡格的推测，他信这样做是经过了他和泰国军方以及王室密商后的决定，但外人无法知道密商详情。

  “大赦问题关系到敌对双方之间的交易，”迈克卡格说，“这不是他信一个人能做的事。”

  YouTube上出现了一段神秘的谈话录音，录音中他信和泰国国防部副部长育他沙7月份秘密商谈了改组军方和他信回国可能性的问题。由于育他沙曾在以前的他信政府中扮演重要角色，这份谈话录音的真实性大大增加。

  但那些近年来和他信走得很近的亿万富豪——包括流亡在外的“反独联”创始人之一贾卡波——坚持认为，他没有与军方、反对派或其他任何有能力提出大赦方案的人商讨过这个事情。

  “没有这样的交易，但是我承认，泰国国内各方势力可能在我们缺席的情况下达成某种协议。” 贾卡波说。他暗指其他各派暗中达成了交易。

  当民主党领导的反对派连日出现在曼谷街头，试图推翻泰国政府后，英拉呼吁与反对派展开对话。这是泰国多年来政治斗争中第一次有人公开呼吁对话。

  反对党的势力在复兴，但还不能指望很快赢得大选。迈克卡格说，随着他信的退缩以及回归遥遥无期，他的影响力会逐渐被削弱。虽然英拉短期内还很脆弱，不能完全掌控局面，但随着时间推移，她会逐渐强大，而且与哥哥渐行渐远。

  显然，泰国政局离和解还远得很，更不用说出现一个能够结束这种周期性互相摧毁的坚强领导者。

  “泰国人没有别的选择，”“反独联”的提达说，“如果你不选择为泰党，那你就得选择民主党。你现在选择谁？”

  针锋相对

  英拉能否弥合分裂的国家？

  作为泰国的第一位女总理，英拉最先给人的印象，可能是她那温柔的笑容。但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真的能够弥合这个分裂的国家？还是只能担当哥哥他信的傀儡？

  凭经验做决定

  2011年，在进入政坛大约10周之后，英拉通过一场压倒性的胜利成了这个有着6700万人口国家的总理。

  而在仅仅几个月之后，她就在处理泰国50年一遇的洪水灾难时饱受批评。

  两年之后，英拉承认，她做的很多决定完全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她希望通过成绩来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提出在泰国制定最低工资标准，帮助通过一项大额贷款法案推动泰国运输设施检修，她还成了泰国的第一位女国防部长。

  推大赦惹麻烦

  最近，自信的英拉遇到了麻烦，麻烦的起因是她提出了一个大赦法案。

  为了推动国家统一，英拉提出了大赦法案，其中包括一个有争议的条款——暂缓执行所有2004年1月以后对政治罪行的判决。

  成千上万有异议的民众跑到曼谷街道上游行，他们有异议的原因是大赦法案赦免的对象包括英拉的哥哥——泰国前总理他信。

  由于自己的家庭背景，英拉已经无法弥补她与国家之间的深度政治分歧。领导了泰国5年的他信于2006年被军方免职，英拉则是他信最小的妹妹。尽管他信现在仍然流亡海外，但批评人士说，英拉就是他信在国内执政的代表。

  不承认依赖哥哥

  英拉承认自己与哥哥有密切的联系，但坚持说自己一直是独立的，尽管他信曾经把英拉称作自己的“克隆”。

  “克隆是指同一种思想和管理风格，”英拉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依赖。”

  过去两年中，英拉一直在努力证明着自己和自己的领导能力。

  她说：“我觉得那样的批评越来越少了，因为如果我依赖哥哥，我不可能这么明智地面对困境。”

  作为泰国总理，英拉每时每刻都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她每年出国旅行的次数和时尚选择都会成为别人的话题。最近在米兰，她穿了一件丝绸上衣，2011年泰国闹洪水时她就穿着这件上衣，当时为她究竟该不该在救灾时穿得那么时髦曾在电视上引发巨大的争论。

  善于用媒体搞宣传

  不过英拉也很善于利用媒体平台来为自己宣传，她曾经推出一档“泰国智慧女性”的节目，鼓励泰国的年轻女性积极向上。

  节目紧紧抓住反对党领导人阿披实说过的一句“愚蠢的女人”不放。虽然阿披实后来说他并没有针对某个特定的人，但英拉的支持者认为，如果没有针对特定的人，那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

  英拉在节目中给了一个中立的回应：“我不想了解他这句话的准确含义，在这里我只想呼吁，请给所有的女人一个机会，请给所有的泰国人一个机会。”

  英拉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摆脱哥哥的影子，但她正以女人的方式试图让这个国家恢复和平。

  现代快报记者 潘文军 编译

  反对派还能示威到几时？

  11月29日，反政府示威者冲进位于曼谷政府区核心地带的泰国皇家陆军总部。他们占据前院，坐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并自在地吹起了口哨。他们是来敦促军队支持示威者的，这意味着行动的升级。一时间，军事干预的阴影又笼罩在了人们的心头。人们还记得，2006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军事政变推翻了他信和他的政府，现在同样的命运很可能降临到他信妹妹英拉的头上。

  示威已经没有目标

  在街头示威的第五天，美国大使馆和为泰党总部都成了有针对性的目标，示威者向美国大使馆递交了一封指责他信的信。示威者们准备在已经被他们占领的两个显眼的地点长期静坐，其中一个地点是财政部，他们在财政部门前搭建了一个很大的舞台，并竖起了一块巨大的屏幕，这是为了方便他们的领袖在这里演讲；另一个地点是位于常瓦塔纳路的政府综合大楼，那里聚集了大批的示威者。老城区的民主纪念碑周围依然有很多帐篷，那是一个月前示威刚刚开始时的活动中心。

  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示威能持续多久。因为尽管成千上万的示威者出现在街头，他们还占领了一些政府机关，曼谷周围许多城市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但平心而论，这个星期的赢家是英拉，而不是示威领导人素贴。

  毕竟，当11月25日素贴开始他的游行、占领和静坐时，他是有着巨大的支持力量的。人们联合起来对抗大赦法案，杜绝他信回国的念头。但是现在，大赦法案已经被泰国议会上院否决。素贴曾经宣布，11月27日将是胜利日，但是时间并未听从他的安排。11月28日，英拉在国会挺过了不信任案。

  示威者要回到自己的生活

  所以对于示威者来说，“占领”陆军总部除了绝望什么都没得到。示威者们刻意保持和平以帮助素贴占领道德制高点，但是所有政府部门同样保持了克制，这就让示威者们没能找到借口反抗“暴力”的政府。素贴的示威活动后勤保障非常好，他的幕僚们不断抛出免费的食物和水吸引人们参加示威。但是，如果一直没有重大的“胜利”作为兴奋点，示威者就会失去“战斗”的热情，逐渐撤离“战场”。这一点得到了示威的主要发言人普洛汉的承认，普洛汉是英语公立学校和牛津大学的毕业生，非常善于言辞。他还是素贴的继子以及9位辞职参加示威的民主党议员之一。他说他相信人们的热忱，但示威是非常累的。“我们可以一直示威，但大多数人必须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他们还有工作要做，是否继续参加示威主要取决于他们的心情。”普洛汉说。

  民主党自身现在只能对示威提供有限的支持，在11月28日的重要会议上，民主党没能推动议会通过对英拉的不信任案，民主党决定不会让更多议员辞职参加示威。

  11月30日，素贴告诉他的支持者们说，12月1日是抗议民众的“胜利之日”，暗示将达到自己的目的。几天来，素贴领导的反政府示威始终无法真正瘫痪英拉政府，为此素贴决心最后一搏。

  而在12月5日，国王普密蓬将迎来自己的生日，这可能会降低政治的温度，但泰国的街头政治一向具有不可预测性，这让人们很难推测未来的走向。

  现代快报记者 潘文军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