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郑经·郑作时（国内著名财经作家）

  三中全会让小产权房再次成为市场话题热点。近日，开发商当中素以强硬著称的任志强对此问题也开了粗腔，指小产权房转正如同政府允许犯罪合法化，想都别想。

  这未免使我想起文革时期来。

  文革时期留在我记忆当中的，印象很深刻的是没有吃的，那时候我不到十岁，记得好一点的食物比如说肉，有点像今天的房子一样，是奢侈品。那时候还小，我不太判断得清楚是因为政府垄断所以粮食紧张，还是因为粮食紧张导致政府要统购统销。反正当时私下贩卖粮食或者副食品，比如肉类，都算是“投机倒把”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仍然还是有市场的力量。我记得当时家里附近经常有农村来的换糖担，货郎挑着一副担子，小孩子最喜欢的各种东西，都藏在货郎担的玻璃盒子里。货郎要小孩子的东西也不多，家里的旧鞋子、杀鸡留下来的鸡毛鸭毛，都可以拿来换糖，换小玩意儿，甚至还可以换到很好的食物。

  大了之后，回忆到这里常常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市场吗？小孩子饿，嘴馋，就是需求。货郎担上的食物和玩具，就是供应。虽然没有钱，只要拿家里可以支配的旧物来换，就可以突破政府的管制，小孩子拿到了食物和玩具，货郎拿到了他可以换钱的旧物。政府的强力管制，其实只会使货郎赚得更多。因为小孩子总是管不住自己嘴的，我记得那时货郎来过之后，晚上总有一两家孩子要挨打的——基本上都是把家里要用的东西给货郎换糖吃了。

  而“投机倒把罪”呢，一边去吧。谁能管得住小孩子和货郎的交换，谁又忍心管呢？

  之所以想起这情景，是因为小产权房跟货郎换糖，何其相似！

  计划经济里有没有粮食，当然是有的，无非它都在政府的管制范围内。就像今天地产市场上也有房，但因为土地掌握在政府手里，所以开发商只要拿得到地，都可以赚钱——因为政府可以有计划地向市场投放土地，房子变成了稀缺品，还因为挑战的是市场上的消费者可以接受的最高价。

  不过，“土地是政府的”，这一前提其实是有漏洞的。就像计划经济里粮食永远不可能由政府完全管制起来是一样的，其实政府不种粮，它的粮食是收购农民的。而现在也一样，政府可以收购农地，但农民也掌握着相当一部分土地。

  小产权房，其实就是这个漏洞的产物。村镇集体有地，也能盖房，所以就像那个货郎一样，他是可以提供食物的。虽然当时货郎手里的食物不多，但因为能得到，所以对小孩子有足够的吸引力。而同样，小产权房其实就是农民绕过政府，直接向市场提供的产品。

  那么农民卖房为什么要绕过政府呢？这是因为政府收购土地这一环节，藏有大利。所以小产权房可以以同样地段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价钱卖房产。农民获利了，购房人也获利了，只是政府少收了几块地。

  与货郎换糖一样，塑造小产权房的，同样是市场的力量。支撑小产权房的，是涌入城市而没有足够购买力的大批人群的强烈需求。这些人其实与当时的孩子要吃的一样，应该是理直气壮地应该得到房子的。

  这就是为什么新一届政府一提以市场为配置资源的主要手段之后，房地产行业内关于小产权房的讨论就热烈起来的原因。因为本届政府的这种提法，其实就是取消政府在土地市场上行政垄断的先声。

  我们可以观察得到，就整个市场而言，城市住房的供需不平衡，也已经快到头了。

  至于任志强打击小产权房的话，其实也大概等同于把“投机倒把罪”安在文革当中的货郎身上一样，那是要引起公愤的。因为他如果在文革里当个地方官，那可能这地方的小孩就没有“货郎之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