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7日，美国警方确认，纽约市一个华人社区26日深夜发生严重凶案，一名成年女子及其4个未成年孩子全部被杀死，其中1个孩子只有1岁。灭门惨案一出，华人世界一片震惊。被害者的一个表弟随后在现场被捕，他对此案供认不讳。他是福建人陈闽东。

  陈闽东是一个非法移民，虽然在美国生活近10年，他却一直没有合法身份，“打黑工，逃避追捕”成了他的全部生活，于是，他羡慕表哥的各种“好”，极端扭曲的心灵最终使他痛下杀手。

  其实，草根移民的生存困难越来越大，他们倾尽全力移民美国，却不能融入这个看上去美好的异国他乡，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经历了巨大的落差、剧烈的震荡。

  除了生计，文化上的难以融合，母语的无法割舍，与下一代人的隔膜，都让这些底层的移民更加难以适应他乡生活。由此带来的悲剧甚至是血案一再发生。

  灭门惨案

  生计艰难

  福建的陈闽东2004年乘飞机来到美国，当时他只有16岁，进入美国后却一直未获移民局批准。据称，今年6月17日，芝加哥联邦移民法官对陈闽东下达驱逐令，而陈闽东为了留在美国开始四处躲避，以避免被驱逐出境。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在一份声明中说，陈闽东从芝加哥住址“潜逃”后，已经成为一个“移民逃犯”。直到他在纽约被逮捕，移民局一直没有他的下落。

  偷渡到美国后，陈闽东长期贫困，感觉“每个人都过得比他好”。他始终嫉妒表哥家看似成功的生活，也因为跟表哥一家的种种矛盾龃龉，最后，他动了杀机。

  “比背叛来得更直接”，是陈闽东QQ空间的签名，首页是“子曰：打架用砖乎，不亦乱乎，照头乎，乎不死再乎”。空间里的留言，还有诸如“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打架打输也不能和家里人说”，“龙行天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打就来”，“打到你趴下，看你还敢嚣张不？”在文化程度不高的陈闽东看来，上述这些话语只不过是自我勉励的座右铭，但外人看出的却是他的暴力倾向。

  五位死者在亲属的哀恸下安葬，在中国福州，凶嫌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家中已多次被被登门讨说法的女死者家属砸烂，房子里的租客也被赶出。陈闽东的父母和弟弟只好躲出去住在外村，这个欠有20多万元人民币债务的家庭，日子也几乎过不下去，亲友直言“他们已经快被逼死了”。

  一个人的冲动，让数个家庭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生计艰难

  虽然已经移民或者偷渡到美国，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两手空空，不懂英语，只能在餐馆或者工厂里打工。那些偷渡者为了还债，他们将生活成本压缩到最低，常常10多个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居住。多年后，许多人还清债务获得身份，就拿出“衣锦还乡”的派头，在家乡盖起豪华别墅，在同乡们羡慕的目光中掩盖当年偷渡打黑工的辛酸。

  福建人安琪就是这些偷渡者中的一位。10年前，不满17岁的她辗转数国、历险半年，终于抵达美国。随后，安琪与早在1999年就已经进入美国的同学一起获得绿卡，并结婚生子。目前，他们在纽约开了一家中餐馆，餐馆里的伙计大多也都是偷渡者。在纽约10年，安琪没有看过“自由女神像”，没有回过国，天天工作12个小时，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福建人老陈偷渡美国也有10多年了，父母在国内渐渐老去，而他却不能在膝下尽孝。刚到美国那会儿，老陈一见到警察就害怕，就怕被查出来后遣返回国。后来，见到的警察会很友好地打招呼，他才放下心来。如今，因为要定期到移民局报到，并随时接听移民局的查访电话，他每天依然面临巨大压力。但他没有失去希望，只期望日前所推动的移民改革能够给他一个身份。

  “很多人看到别人偷渡，也想方设法过来。结果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混一天算一天。”曾在美国《侨报》做过3年记者的张凯说，“不过，这些年偷渡者越来越少了。”

  母语之殇

  除了生计，文化的难以融合，母语的无法割舍，两代人的隔膜，都让这些底层的移民更加难以适应他乡生活。

  中文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丹尼尔出生在纽约布鲁克林。出生以后，父母由于忙着工作，曾把丹尼尔送回中国，与祖父母一起生活。在中国的几年内，由于祖父母都不会说英语，因此他一直处于中文的环境中。

  直到丹尼尔4岁的时候，父母将他带回美国，随后一切都变了。在美国的公共教育系统当中，丹尼尔不得不面对“只用英语”的语言环境。他天天努力学习英语，避免自己无法赶上课程。而与此同时，丹尼尔的父母忙于工作，甚至连晚上和周末都无法休息，几乎没有与丹尼尔相处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丹尼尔的英语水平迅速提高，而中文则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当然，除了语言障碍之外，父母忙于工作也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一家人每周甚至只有一天能够共进晚餐。“我几乎完全不跟他们交流。”丹尼尔说。久而久之，即使是双方简单的一些交流，丹尼尔有时候也会感到不耐烦。而他的父亲参加学校的家长会时，往往也只是微笑、点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说些什么。

  语言成为家庭交流障碍

  丹尼尔进入青春期，问题变得更严重。由于与父母之间的隔阂，他甚至认为语言障碍成为了摆脱父母的一种工具。丹尼尔有时甚至用掌握的有限中文，采用撒谎的方式与父母交流，例如，每当他要外出时，总是会说“是朋友的生日”。

  恶性循环随之产生——与家人交流越少，丹尼尔能学到的中文就越少。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父母，父母也根本不了解他。而正是在孩提时代就忘记的父母亲的母语，让这个问题变得如此严重。“我真正意识到，语言障碍让我与家人之间的联系出现隔阂，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就需要学习中文。”于是，在高中毕业后，丹尼尔选择到美利坚大学就读。在大学里，丹尼尔开始学习中文，他目前正在学习中级普通话，同时还在中国度过了一个暑假，参加社会实践活动。“直到最近，我才开始询问关于父母的情况，包括他们从哪里来，初到美国时的情况。他们告诉我，他们在20世纪80年代来到美国，当时几乎可以说身无分文。”丹尼尔说。

  根据语言人类学家琳达·莱特的说法，丹尼尔的遭遇并不特别，这是一种被称为“第一语言磨蚀”的现象，在儿童中并不少见。

  “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儿童的大脑可塑性非常强，其主要功能就是学习语言和文化，”莱特介绍说，“到了八九岁的时候，大脑的可塑性变弱，但依然在学习语言方面拥有优势，直到青春期的到来。”在丹尼尔的案例中，他的大脑最先接触并吸收的是中文。然而在接下来的“关键阶段”，他一直处于只有英语的大环境中。

  莱特指出，“第一语言磨蚀”现象，几乎在第三代移民中普遍存在。这意味着，作为一个能使用双语的父亲，丹尼尔的孩子将不可避免地遭遇这个问题。

  贫困导致家庭沟通减少

  丹尼尔的父母亲1986年从舟山来到美国，两人出国前做海产品生意，受教育水平并不高，并且几乎不会英语。到了美国之后，父亲到餐厅洗盘子，母亲则在一家纺织厂工作。丹尼尔说，自己一度无法理解父母，并且羞于向他们询问相关的情况，“唯一知道的就是家里很穷，甚至需要救济才能度日。在这种贫困的状态下长大，总是希望能与家庭尽可能地保持距离。”

  临床心理学家崔金东研究亚裔美国人已经长达10年。她指出，丹尼尔对家庭贫困状态的感受，与许多移民后代一样。

  另一方面，这些移民后代又迫切希望融入当地社会。“他们看到周围其他孩子的生活情况，就会跟自己的生活相比较，然后就会把两者之间的差别归于语言、文化、父母亲等因素上，产生许多负面的想法。”语言人类学家莱特说道。

  问题在于，像丹尼尔的父母亲一样，许多移民到美国后，为了摆脱贫困努力工作，结果导致与家人交流的时间减少，由此产生隔阂。

  除了贫困之外，语言是另一个导致家庭隔阂的元凶。丹尼尔的父母不是不愿意与儿子有更多的交流和沟通，只是语言实在是一个大问题。据丹尼尔介绍，他此前从不认为自己的家庭有多少乐趣，直到在中国见到家人后才改变了这种想法。“那段经历让我感到震惊，同时也让我意识到我应该去了解自己的父母亲，因为我此前完全不了解他们。如果连自己的家庭都不了解，又怎么能了解自己？”

  对于整个家庭为他的付出，丹尼尔也不止一次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是，还没有熟练掌握中文的他无法确切地表达。不过，丹尼尔坚信，总有一天，他的中文水平能够让父母理解自己。

  无法融入

  纽约华人灭门惨案多多少少揭开了一些生活在美国社会底层草根华人的面纱，从陈闽东在美国9年的生活，至少可以看出这些草根华人的生存困境。

  第一、非法移民只能打黑工、赚钱不易

  在美国的9年间，陈闽东由于无合法身份，可谓成了“黑人”。由于不懂英文，只能在华人圈里混日子，打工也只能是打黑工。一般而言，为了赚钱而来到美国的中国人，如果是通过各种“合法”的、非法的方式进入美国，支付中间人或是“蛇头”的费用要在5万至10万美元之间。很多非法移民到美国后，首要的任务是还债，头几年赚的钱除了吃饭，多数都给了“蛇头”。由于打黑工也不容易，一些女性只能去卖淫，男性去干体力活。几年熬过去了，攒下一些钱，又要给家乡的父母和亲人寄钱，这才算是熬出点头。

  第二、容易染上恶习

  人们说到恶习，常用吃喝嫖赌来形容。美国华人非法移民吃喝不能说是恶习，花天酒地是有钱人的事。但在美国嫖和赌却是地地道道的恶习，而且嫖和赌在华人社会底层人群中司空见惯。美国中文媒体报道称，陈闽东喜欢赌博，还抽大麻，经常到一些大的赌场和华人地下赌场赌博。而陈闽东非常易怒，在赌场玩老虎机输钱后常会猛砸机器泄愤。

  第三、娶老婆不易

  很多非法移民一没有身份、二收入不高，有几个人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倒是女性占了便宜，有一些来到美国的大陆女性，就为了一个绿卡，千方百计地要嫁给美国人，七老八十无所谓，穷光蛋也行，但关键得有身份。

  在陈闽东杀人案中，有一种说法是，被害的表嫂李巧珍两年前给陈闽东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在陈闽东与女友举行婚礼后，该女子卷走了包括婚礼礼金的所有财物逃跑。有媒体称，陈经济状况不佳，为了结婚，借了不少钱送给女方，女方骗婚对其刺激很大，此后其精神开始变得不好。一些非法移民为了有个家，无奈只好花钱“买媳妇”，遇到婚变就是人财两空。

  第四、容易产生心理疾病

  一些青少年到美国之前，在家乡见到在美亲友寄钱回家等风光无限，往往会对美国产生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以为自己到了美国就会变成一个“淘金客”。但来美之后，发现亲属们原来赚钱要如此辛劳做工，幻想很容易破灭。而一旦要自己自食其力，却发现在美国打工赚钱是相当地艰难，身份不合法，就得像“隐形人”一样生存。在巨大的经济和生活压力下，这一人群很容易导致心理问题，由抑郁转向极度敏感或是情绪暴躁。有心理学家评论陈闽东案时表示，一些华人移民有喜欢和周围亲属相比的心理，总觉得自己无能，产生愧疚自责，久而久之产生心理问题，若走向极端，行为失控难以避免。

  第五、亲帮亲是好传统，但家庭隐私全无

  很多华裔移民都一个特点，对于后来移民到美国的亲朋甚至是好友都会帮一把，不论是提供住宿、帮助找工作都讲究个亲情。但有时这种亲情却被一些亲朋滥用甚至被看成是天经地义，最后造成家庭的正常生活秩序被打乱，甚至发生了陈闽东杀人这样的惨剧。

  陈闽东被并不富裕的表哥家收留，人家这样做是考虑到亲情，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即使再亲也得守点分寸。

  有报道说，在案发前两天，陈闽东和他的“表妹”于家中在“一起”的时候，被家中的孩子撞见并说了句“表叔和表姑要结婚了”，结果陈闽东很生气，随后将穿着短裤短袖衣的孩子赶出门。

  孩子的母亲李巧珍回到家看到孩子被关在门外后，质问陈闽东这是她的家，为何不让孩子进门。案发当天，李巧珍打电话向婆婆（陈闽东的姑姑）“投诉”陈闽东把孩子赶出门的事情，而婆婆听到李巧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那样的恐怖：“他去拿刀了！”

  综合《广州日报》、《新闻晚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