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操何在

  上周的某一天，我晃晃悠悠走在北京的一所学校里，手里捏着一本刚买的《新周刊》。身边那些花样年华的男女鱼贯而过，和他们脸上的青涩和不经世事的自信相比，我的年龄和神色都有些不搭调。

  我走走便累了，于是挑了个路边的椅子坐下来看杂志。这一期做的是宫崎骏专题。这个长得像肯德基爷爷的白胡子老头，擅长的就是让你的心变柔软泪腺变松。果不其然，我才翻两页便被一句话击中。“当一个男人步入中年，他便已经变成了一只猪。”老头如是说。

  我理解的猪是对生活丧失斗志的一群动物，比如今年上半年在嘉兴被扔到河里的那一批，它们也曾麻木地吃、麻木地睡、对生活逆来顺受，直至死掉。

  当然我也曾怀疑这群猪是不是看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大导演那部戏，漂流是主线，“吃”的命题才是主要情节，爱好刺身的我看到满船的金枪鱼，流了不下一碗的口水。同样是吃货的猪估计也很难抵挡美食的诱惑，于是齐刷刷投河，想体验一回少年猪的奇幻自助餐。可惜故事毕竟是故事，猪下了水才发现，它们没有派的命，它们只能随波逐流，在时光里腐烂。

  漂流是许多中年人注定的命运。2012年的CBA赛场，漂来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和当年瘦削帅气的线条比，如今的他像一条泡过的胖大海。看着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吭哧吭哧在场上突破，干拔，你几乎要忘掉这是当年能35秒得13分，感动上帝的那个男人。他从猛龙漂到魔术，从魔术漂到火箭，又漂过半个地球来到中国，自己也从壮怀激烈的青年漂成了沉默寡语的中年。不知在异乡的暗夜，他是否会忆起经历过的每一遭荣耀和落魄。

  我也曾漂流，1999年收拾好行囊和梦想，到了南京，后来漂经北京、江西、苏州，又辗转回到南京，我一度以为这座城市会成为我人生的终点。我不想掩饰对南京的依恋，对我来说，她就是第二个故乡。谁知她终究容不下我，曲折地催促我启程，继续寻找下一站目标。如今我在老家宜兴，一座江南小城。经历了十几年的漂流，即便身在故乡，我也不敢轻易断定这便是归宿了，如同派在海里遇到的那座孤岛，是终点还是驿站，没有注定，只有选择。

  漂流是一场生死未卜的冒险，总是需要付出代价。我在东奔西走的岁月里，逐渐消磨了年少的勇气，肥大了中年的身躯。现在的我，已经成功拥有猪一般的忍耐，相信不久就会拥有猪一般的身材。我在家乡遇见的每一个久别老友，也无不如此，男性个个体重直逼身高。最凄惨的是当年暗恋过的女子，有一日午后在街头邂逅，望见她脸上的皱纹和倦容，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做不到杜拉斯那样。与她如今老树枯皮惨不忍睹的面饼相比，我还是更爱她当年吹弹即破的清新小脸。

  所以我们每个中年人其实都和那群猪无异，不是漂流在异乡，便是漂流在时光里，迟早会臃肿、苍老，直到死去。

  我在东奔西走的岁月里，逐渐消磨了年少的勇气，肥大了中年的身躯。

  文/东土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