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词秘史

  1969年出生，自由作家，旅居云南大理。著有《身体的媚术：中国历史上的身体政治学》，《乱世的标本：中国历史上的乱世人格症》，《这个词，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个字，原来是有这样的身世》。

  大约从清代开始，“红男绿女”或“绿女红男”的称谓开始进入人们的日常口语，晚清时，满族人富察敦崇所著《燕京岁时记》“万寿寺”一条载：“万寿寺在西直门外五六里，门临长河，乃皇太后祝釐之所。每至四月，自初一日起，开庙半月。游人甚多，绿女红男，联蹁道路。”

  为什么用红色搭配男人，用绿色搭配女人，而不是相反？颜色本来极多，所谓五颜六色，为什么不使用别的颜色来搭配男女呢？细考词义，我认为之所以用“红”来搭配“男”，乃是古代服饰制度的遗制；之所以用“绿”来搭配“女”，乃是古代女人妆扮习俗的写照。

  中国古代把颜色分为正色和间色两种，正色是指青、赤、黄、白、黑五种纯正的颜色，间色是指绀（gàn，红青色）、红（浅红色）、缥（piǎo，淡青色）、紫、流黄（褐黄色）五种正色混合而成的颜色。正色和间色成为明贵贱、辨等级的工具，要求非常严格，丝毫不得混用。

  作为间色的紫色本来是卑贱之色，但是春秋第一霸主齐桓公却偏偏喜欢紫色，据《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记载：“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以至于当时五匹生绢也买不到一匹紫色布。齐桓公始创的这个传统流传了下来，南北朝时期创立了五等公服制度：朱，紫，绯（fēi，深红色），绿，青。以唐代为例：三品以上穿紫色官服，四品着深绯色，五品着浅绯色，六品着深绿色，七品着浅绿色，八品着深青色，九品着浅青色。

  “朱”是正色，“红”是间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用更口语化的“红”取代了“朱”，穿上最高级别的红色官服遂成为古代男人的最高理想，“红”因此用来搭配男人，表达一种对身份和地位的追求。

  “绿”是青中带黄的颜色，为什么用来搭配女人呢？原来，“绿”是形容女人的头发，跟“青丝”属于同一用法。唐代诗人杜牧在著名的《阿房宫赋》中吟咏道：“绿云扰扰，梳晓鬟也。”将女人的头发比作“绿云”。李白在《将进酒》一诗中吟咏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将女人的头发比作“青丝”。

  但是女人的头发明明是黑色的，为什么偏偏用“绿”和“青”来形容呢？这就要追溯到古代女人的妆扮习俗。东汉学者刘熙所著《释名·释首饰》：“香泽者，人发恒枯悴，以此濡泽之也。”“香泽”是一种润发油，又叫“兰泽”、“兰膏”。

  南北朝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中记载了“合香泽法”：“泽兰香……泽欲熟时，下少许青蒿以发色。”用作发色的青蒿即为青色或绿色，可以想象，这种香泽涂抹到女人的头发上之后，当然就会呈现出青绿之色。用“绿”来搭配女人，是因为女人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头乌黑泛绿的“绿云”，远远望去，煞是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