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合南非现代主义和传统主义之间的分歧上,南非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获得了巨大成功,他既尊重代表传统的困苦落后地区,也尊重代表现代的大都市,并且成为了中间的“桥梁”。然而在曼德拉病情危重之际,他的后辈们并未能承担起弥合南非社会裂痕的责任,不但如此,他们自己也被传统和现代的分歧困扰着。
尝试回归传统
家族重新担起
管辖部落的责任
“现在,我可以平静地死去了。”2007年,在长孙曼拉·曼德拉就任南非东开普省姆维索的滕布酋长时,南非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曾这么说道。1918年,曼德拉出生于姆维索,它在历史上属于曼德拉家族管辖,曼德拉家族是南非滕布人的贵族。
在曼拉的就职仪式上,曼德拉讲述了自己的父亲被英国殖民当局逐出姆维索的故事。现在,由于曼拉出任酋长,这个滕布部落回到了曼德拉家族的管理中。曼德拉感觉,这似乎给他的人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但当他说出“可以平静地死去”时,引发了听众们的小声议论,他们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因为没有人愿意听到这句话。在6年以前,人们比现在更难想象如果没有曼德拉,南非将何去何从。
在过去几年中,姆维索并不平静,在过去两周中尤甚。滕布部落7月8日称,由于2011年发生的家族丑闻,曼拉被免除所有职务,包括酋长和国会议员。在过去一个月中,曼德拉一直躺在病床上,整个南非都在讨论他留给后人的遗产、他如果去世会给南非的政治和文化带来怎样的影响。
南非的讨论体现了曼德拉在社会很多领域起到的“桥梁”作用,不管身份如何变化,他始终对部落传统保有一定的尊重。没怎么受过教育的村民和城市居民都将曼德拉尊称为“祖父”,跟他的后辈们不一样,曼德拉被认为是既代表传统也代表现代的领导人。而曼德拉的长孙曼拉的酋长生涯则一直饱受农村和城市分歧的困扰。
曼德拉出生在姆维索部落的滕布贵族家庭,20多岁时搬至大都市约翰内斯堡。他当过律师、反种族主义领导人,中年时曾在监狱中被关押了27年。1990年曼德拉被释放,1994年当选南非总统。一届任期满了之后,曼德拉表示不再参选总统。曼德拉的人生轨迹跟大多数南非人存在很多相似之处:从贫穷落后的农村地区搬迁至受到多种文化影响的大都市。曼拉在约翰内斯堡周边的索韦托地区长大,拿到了南非最著名的大学之一罗德斯大学的政治学硕士学位。因此,当曼拉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放弃大都市生活,来到姆维索当酋长时,曾给南非社会造成了很大轰动。
那时,距曼德拉的父亲因不屈从英国的领导被英国殖民当局逐出姆维索已有70多年,姆维索酋长的位置一直空悬,因为村民们只接受曼德拉家族的领导。按照部落规定,本应该由曼德拉长子出任酋长一职,但曼德拉长子于1969年死于车祸,次子马克贾托2005年死于艾滋病。于是,担子落到了马克贾托的长子、曼德拉的长孙曼拉身上。
尝试失败
长孙曼拉被免除部落酋长职务
除了在城市长大、接受过良好教育外,曼拉也是一位商人,从本质上来说,他跟兄弟姐妹们一样,都是受到约翰内斯堡氛围熏陶的都市人。不过,曼拉决定回到祖父的出生地,继承一个保守而传统的职位。然而,他回到姆维索时,是带着要大力改革的计划去的。
在2007年曼拉就任姆维索酋长的那一天,他的弟弟纳达巴·曼德拉也观看了就职典礼。美国《大西洋周刊》记者道格拉斯·福斯特问纳达巴,既然他的哥哥已经担任姆维索酋长,那么他是否有计划考察一下周边的村落,跟哥哥一样担任酋长。纳达巴环顾四周后小声地回答说:“你疯了吗?我是个地地道道的约翰内斯堡人。”对纳达巴来说,这种缓慢而传统的农村生活完全不适合他。他将自己描述成“约翰内斯堡人”,这仿佛为接下来4年中曼德拉家族的年轻一辈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拉开了帷幕:作为南非古老的部落贵族的一员,同时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约翰内斯堡人,这意味着什么?
在身上的新责任变得明朗的这一天,新上任的酋长曼拉看起来似乎比弟弟沉稳一些。他表示村子里至今没能通电,知道要说服供电商给这么偏远的村子通电会很难。通往村子的路也颠簸不平,他发现有好几位贵宾的车已经爆胎或熄火。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希望能在姆维索复兴农业,已经将自己的公牛借给村民们育种。曼拉脑子里勾勒着一种新型村庄的图景:它或许远离且不同于城市,但它同时也会孕育着国家新的希望;它将跟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有更多接触,但同时也得远离现代生活的坏影响。
6年后的今天,在曼德拉病危之际,他的孙子曼拉被剥夺了酋长地位和国会议员职位。
滕布部落7月8日称,由于2011年发生的家族世仇丑闻,曼拉被免除所有职务,包括酋长和国会议员。在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病情危急之际,家族却因觊觎其墓地势必带来可观的经济利润,不惜对簿公堂,求法院裁决如何安葬曼德拉。
曼德拉在小镇库努长大,此前他立下遗嘱,死后安葬在库努,陪伴已经去世并长眠在该地的3名子女。不过曼拉在2011年未经家人同意,擅自将曼德拉3名子女的灵柩迁回他的辖区,以迫使曼德拉去世后不得不下葬在出生地姆维索。他更因为觊觎墓园有望带来的旅游收益,凭借酋长兼议员的双重身份,将曼德拉园区变成私人土地,筑高墙,建家族墓园。家族因此事同曼拉对簿公堂,曼拉败诉,被撤销了一切职位。
记者福斯特表示,当他听闻2011年发生的丑闻时,对比之下他感觉刚当上酋长时曼拉的改革想法听起来堪称“高尚”。
身份难题
年轻一辈对部落传统没有归属感
在2007年前往姆维索参观曼拉的就职仪式之后,道格拉斯·福斯特曾前往曼德拉位于约翰内斯堡的住宅拜访,他在那里见到了马克贾托·曼德拉最小的两个孩子安迪勒和姆布索。他们坐在沙发上谈话,福斯特问16岁的姆布索,学习南非现代史时,其中最主要的人物是自己的祖父是什么感觉。姆布索回答道,他在学校里读过黑人觉醒运动历史,他最崇拜的人不是自己的祖父,而是黑人觉醒运动的主要倡导者史蒂夫·比科,因为他认为比科才是唤醒南非黑人自豪感的人。对于祖父在倡导多种族和平共处上发挥的中心作用,姆布索并未发表看法。
很显然,从谈话一开始就不难看出,跟哥哥曼拉和纳达巴相比,16岁的姆布索和13岁的安迪勒认为种族隔离时期陌生而遥远,就好像古代历史。“种族隔离太奇怪了,人类怎么会有那么狭隘的时候,认为跟自己不一样的人就是异类,”姆布索表示,“我不会根据过去来判断一个人,我只会看现在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已改变,人们不能永远抓着仇恨不放。”姆布索和安迪勒跟很多都市少年一样,喜爱流行音乐,对他们来说政治已经是古老的家族事业。姆布索希望以后成为工商管理人士,安迪勒希望能成为音乐制作人。
对于哥哥曼拉就任酋长的典礼,姆布索和安迪勒表示,那的确值得纪念,但他们也感到迷茫,不知道典礼上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不懂部落的科萨语。曼德拉在自传中颂扬过古老语言和文化让他感受到归属感,但这在他年轻的孙子们身上几乎荡然无存。姆布索谈论自己身份的方式让福斯特想起了美国墨西哥移民的后代,他们通常在上学后就不说西班牙语了,回老家探望的时候,只有他们的父母能说流利的西班牙语。区别在于,曼德拉家族并没有移居海外,他们只是被“城市化”了,他们并不是因为移民而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他们在自己缺失的身份里填补了一些新东西——跨文化、跨阶级、不断全球化的身份。
“当你思考自己的身份时,你会认为自己是滕布人吗?”福斯特问道。“不会,”姆布索诚实地回答。他的哥哥纳达巴听闻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问道:“你不愿意说你是滕布人?”姆布索低下头,别过脸去,抗议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纳达巴盯着他说:“这位记者问的是你如何看待你自己!”“滕布是我祖先的一部分,”姆布索说道,“但如果有人问我‘你是谁?’,我认为它不是我会首先想到的。”就在此时,前来拜访曼德拉的曼拉和妻子桑多走了进来,姆布索和安迪勒离开了房间,他们不愿意在选择了担任部落酋长的哥哥面前,谈论他们对部落文化淡薄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