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迟来的亮相。在“棱镜”项目曝光之前,雅各布·阿佩尔鲍姆,一个30岁的加密和安全软件开发商曾经通过加密电子邮件对爱德华·斯诺登进行过书面专访。当时,他并不知道斯诺登的真实身份,斯诺登也不认识他。在这次书面专访中,爱德华·斯诺登谈论了美国国家安全局的力量,谈到了它是如何“与德国睡到一张床上”的,以及美国和英国是如何在一个巨大的范围内进行网络间谍活动的。
斯诺登让阿佩尔鲍姆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候发表这篇专访,直到7月初阿佩尔鲍姆才将这篇专访在德国《明镜》周刊上发表出来,此时,距离“棱镜门”爆发已经一个多月。
阿佩尔鲍姆向国际人权组织和记者提供如何匿名使用互联网的培训。阿佩尔鲍姆的名字第一次为世人所知是在2010年,那一次,他作为维基解密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的发言代表参加了于纽约举行的黑客大会。最近,阿佩尔鲍姆和阿桑奇以及其他合著者一起出版了一本采访汇编——《加密爱好者:自由和互联网的未来》。
在对维基解密所揭露事情的调查中,阿佩尔鲍姆发现了美国当局的影子,他查到推特、谷歌等公司在“法律”的要求下向美国当局上交用户信息。不过,阿佩尔鲍姆并不承认自己就是维基解密的人,他将自己和维基解密之间的关系形容为“暧昧”,他还解释了自己是如何能够向斯诺登提出问题的。
“5月中旬,纪录片导演劳拉·波特拉斯和我联系,”阿佩尔鲍姆说,“她告诉我,她正在接触可能的匿名美国国家安全局消息源,该消息源同意接受她的访问。”
“她正在把问题集中起来,并且打算问一些特别的技术问题,以证实该消息源确实来自美国国家安全局。我们的目标之一就是确定我们是否真的在和美国国家安全局的泄密者打交道。我密切关注反间谍陷阱,我们把问题通过加密电子邮件发给了消息源。在爱德华·斯诺登于香港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之前,我并不认识他,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当时我以为,当他揭开自己的面罩时,我们会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60多岁的老头。”
“下面的问题是从涵盖众多主题、并且包括许多高度技术性提问的采访大纲中摘录下来的。一些问题已被重新排序。问题的重点几乎全部涉及美国国家安全局的能力和活动。有一点很关键,这些问题并非针对最近这个星期或这个月发生的事,提出这些问题时,整个世界还处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时期,斯诺登可能正在享受他的最后的夏威夷风情时光,后来他放弃了天堂般的夏威夷,他现在的处境,地球人都知道。”
“后来,我在表明身份的情况下与爱德华·斯诺登有过直接的联系。他表示,我可以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候将这些书面采访的内容发表。”阿佩尔鲍姆说。以下就是《明镜》周刊刊发的专访内容。
记者:美国国家安全局的使命是什么?他是如何让自己的工作符合法律规范的?
斯诺登:他们的任务是知道发生在美国以外的所有重要的事,这是一个重大的挑战。他们让你觉得,如果你无法知道每个人的每件事,那就意味着重大的危机,这时你会觉得歪曲一下法律规范也就无所谓了。既然人们会因为你破坏了法律规范而恨你,那么将此事泄漏出去就成了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记者:德国当局或者德国政客卷入了美国国安局的监控系统吗?
斯诺登:是的,当然。德国几乎和美国国安局在一张床上打滚,其他大多数西方国家也一样。比如说,美国情报机构向这些国家暗示,他们想要的人正经过他们的机场,而这个消息是通过监听一个黑客嫌疑人女友的电话得来的,这个黑客嫌疑人的女友在与此事毫无关系的第三国。得到了消息后,这些国家就会把人抓住,交给美国。这些国家不会问美国情报机构是怎样知道这个情报的,当然,这些国家的领导人知道自己此举是多么严重地违反了国际准则。
记者:如果现在公开这个系统的详细信息,谁会受到指控?
斯诺登:在美国法院面前?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么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如果进行调查,可以查到那些未经授权就窃取无法计数的私人通信信息的具体人,每个具体人应判的刑期长度都可能超过历史纪录,但是我们的最高领袖只要简单地下一道命令,就可以停止调查。当法律得不到尊重时,谁会受到指控并不重要。法律是为老百姓准备的,不适用于那些大人物。
记者:美国国安局和其他国家合作吗?比如以色列?
斯诺登:是的,每时每刻都与其他国家合作。美国国安局为此专门设置了一个庞大的机构——外事局。
记者:美国国安局帮助建立了“Stuxnet”蠕虫病毒吗?(“Stuxnet”蠕虫病毒专门针对伊朗核计划,攻击了伊朗网络,导致伊朗核计划受到破坏。)
斯诺登:“Stuxnet”是美国国安局和以色列共同编写的蠕虫程序。
记者:今天有哪些活跃的监视项目,国际合作伙伴又是如何帮助美国国安局的?
斯诺登:在某些情况下,所谓“五眼伙伴”(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加坡的情报机构)所做的已经超过了美国国安局本身所做的。例如,英国政府通信总部(GCHQ)有一个名叫“TEMPORA”的系统,“TEMPORA”是信号情报界的首个“通吃”网络缓冲系统,该系统根本就不关心获得信息的方式,对人权法案几乎采取无视的态度。通过一个滚动的缓冲器,它贪婪地记录下一切痕迹,不会漏掉一个字节。目前,这个缓冲器可以容纳3天的信息,这看上去像是有了一些收敛,3天的信息似乎不是很多;但请记住,缓冲器不是“元数据”,“通吃”意味着它没有漏掉一丝一毫的信息,它监视了整个光缆所容纳的全部信息。如果你给别人发送一个数据包,并且发送线路经过英国,那么我们就会得到这个数据包。如果你在网上下载东西,这个东西的内容分发网络恰好是来自英国的服务,那我们也会得到它。如果你女儿生病了,她的病历在伦敦呼叫中心处理过……呃,你懂的。
记者:有没有办法规避?
斯诺登:一般来说,如果你有选择的余地,应该尽量不要让你的任何信息经过英国光缆传播。他们的光缆是放射性的,即使女王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记者:美国国安局和它的合作伙伴们在全球进行拉网式的数据收集,其收集的信息包括电话、文本信息以及各种数据资料?
斯诺登:是的,但是能搜集到多少信息取决于各个收集站点的能力。比如说,有些线路的光缆很粗但是搜集系统很细,这时他们就必须进行有选择性的收集。这个问题在美国国外比美国国内要严重得多,所以美国国内的数据收集更令人恐怖,因为在美国国内,几乎所有人的所有信息毫无遗漏地被收集上去了。美国国安局的权力不受限制、范围不受限制、技术也不受限制。
记者:美国国安局正在犹他州新建一个庞大的数据中心,这个新数据中心是用来做什么的?
斯诺登:海量数据存储库。
记者:已经储存了多长时间收集到的数据?
斯诺登:截至目前所有收集来的信息。除非有分析师从某些信息中发现了特定的目标,那些收集来的信息只要几天就过时了,那些发现特定目标的信息会被“永远保存”(不用担心违反政策,反正会得到赦免),剩下的信息如何处理就成了问题。“元数据”(包括电话号码、IP地址、联系时间等等信息)也会过时,虽然没有那么快,但美国国安局希望起码可以把所有“元数据”永久保存下来,新建这个大楼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大多数情况下,普通信息不如“元数据”的情报价值大,因为你通过普通信息得到的情报通过“元数据”也可以得到,反之却不然;另外,“元数据”经常会让你有意外的惊喜,能告诉你一些本来并不是你想得到的东西。
记者:私人公司是否帮助美国国安局?
斯诺登:是的。确切的证明这一点比较困难,因为美国国安局把这些合作电信公司的身份当王冠上的宝石一样呵护。一般说来,总部设在美国的跨国公司都有问题,这很悲哀,因为只要他们愿意,这些公司是世界上最有能力提供最好和最值得信赖的服务的公司。为了推动这些公司加强个人隐私的保护,美国的自由权利组织应该利用此事的曝光推动这些公司更新与民众个人的服务合同,合同中必须有强制条款,让这些公司做出没有刺探客户隐私的保证,他们必须实施技术变化。只要有一家公司“接招”,它将永远改变全球通信的安全性,如果没有一家公司肯“接招”,那可以考虑建立一家这样的公司。
记者:是否有拒绝和美国国安局合作的公司?
斯诺登:肯定有,但我不知道名单。如果让消费者做出选择,那些因与美国国安局合作而受到惩罚的公司一定非常多,毕竟,消费者优先考虑的是保证自己思想自由的电信商。
记者:如果不想成为美国国安局的目标,应该避免上哪些网站?
斯诺登:通常情况下,美国国安局根据脸谱账号或者网络邮件的内容来甄别需要重点监控的目标,但就我个人所知,如果你上了“圣战”论坛,那么无需详细甄别,你也会成为重点监控目标。
记者:一旦被美国国安局盯上,会发生些什么?
斯诺登:他们只是拥有你的信息。一个分析师将会每天根据捕获的数据包记录下变化,然后分析那些无法被电脑程序自动分析的数据。分析师在此时是为所欲为的,他们的分析报告交上去之后,瞄准器就不再掌握在他们手里,而是在美国政府手里了。
现代快报记者 潘文军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