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听说冯德伦带着他导演的《太极》去了威尼斯，第一个念头竟是，这次会否戴黑框眼镜？没有戴，但也照旧不肯做触目装扮，一身素黑，脖子上挂着电影节的工作证，记者拍照也不肯摘下，被形容为“像务实IT男”。电影在威尼斯丽都岛的电影宫首映，他和主演登台亮相，他的深灰西装配棕色衬衣黑色皮鞋，看上去最寻常。

  之所以想到黑框眼镜，是因为黑框眼镜之于冯德伦，犹如面具之于兰陵王，是对自身美貌的隐藏和打压的利器。黑框眼镜有时候是风尚，但也只是有时候，多数时候，它出现在为隐私照外泄道歉时，出现在为不当言行召开发布会的现场，暗示自己可能哭过了，表示自己对“引人注目”这个艺人福利的放弃，算自我惩罚的一种。刘嘉玲、阿娇、谢芷蕙在成为漩涡中心的人物后，给我们看到的，都是黑框剪径扮相。而对冯德伦来说，黑框眼镜是对“美男”这个头衔的委婉拒绝。

  虽然本名叫冯进财，最不像一个美男的名字，但自从在许鞍华的《女人四十》里亮相，由此开始银幕生涯后，他演的都是美男，而且毫无争议。早期的几部电影，他扮演警察，让青春警察的形象深入人心，《越堕落越英雄》里，他以警察形象出现，和方中信和陈锦鸿同场竞技，却收放自如，演出了正气和义气，成为这部阴暗的男人戏里最明媚的一部分。《美少年之恋》里，从监制张艾嘉，到担任旁白的林青霞，到演员吴彦祖、冯德伦、舒淇，也都是当仁不让的“最美五十人”核心人选。

  但他一直表示，不喜欢“美少年”、“花样美男”之类称呼，一方面，是“不想让别人只记住你一两部影片，很想去叛逆”，另一方面，恐怕是不想被过于狭窄的“美丽”定义束缚和定型，在1998年这样的尚嫌保守的年头，出演Jet这种有争议的角色，就是试图破坏自己的美男形象，却没想到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度将他固定在“美男”窠臼里。但在角色之外，他戴黑框眼睛，穿着潦草，消极对待自己的容貌。

  黑框眼镜只是形式上的拒绝，更深的拒绝在拓展自己的电影领域上。组Dry乐队，拍《大佬爱美丽》、《精武家庭》、《跳出去》，这些电影，在电影形象的定位上，也和“美男”形象背道而驰，不唯美，不精致，而是直冲着颠覆性的搞笑而去，自编自导自演的十一集短剧《老冯日记》，拿自己开涮，中心话题是“自以为很靓而别人不觉得”。

  拒绝的不是“美”，而是对“美”的单一定义，防止自己被这种单一定义遮盖，就像玛丽莲·梦露努力消解自己“甜而蠢的金发女郎”形象，为的是在美消逝之后，还有更长久的凝视价值。冯德伦拒绝了美貌供需链的束缚，野心勃勃地，向着更深广的世界疾驰而去。